(1)
我叫小乐,很普通、很大众化的一个名字,我的形象也很普通,齐耳短发,中等身材,时常穿着休闲装,扔到人群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我出生在大东北,来到帝都上大学已三年有余,明年我就该滚回我的大东北去了。
本来想着趁着十一假期再好好地逛逛,把帝都玩个遍,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地回去我的小城里待着了。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通,我是如何来到这个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的?我不就是大晚上出去吃了个饭嘛,怎么吃着吃着就……
说实话,我真的已经断片儿了,完全想不起来我吃过饭,上了公交车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我没有过那几天的生活一样,睁开眼十一假期结束了,而我进医院了。
这几天,轮流有人来看我,这些人分为两派,警察和医生。
医生问我:“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护士问我:“今天可以吃饭了,胃口怎么样?吃了多少?不舒服就说。”
警察问我:“案发之前你在做什么?你十月一都去过什么地方?你为什么会出车祸?知道肇事者是谁吗?记不记得开车的司机长什么样?你跟谁都有来往?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是警察,你们问我这些问题……我……
“请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用一句话堵死了警察,看着他们悻悻地离去,心里竟然有一丝的痛快,像是小人得志的样子。
听护士说,我现在每天除了睁眼看看周围,其他的时间都在沉睡,基本上就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醒着。
我的嘴上有氧气罩,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那么护士问的那些话不就是废话吗?
我被送进了普通病房,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欢呼雀跃,意思是我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这一天,警察又来了。
问我话的是一个中年大叔,看上去很有学识的样子,出口说话都很稳重。他问我:“想吃什么?”
“汉堡、蛋糕、炸鸡、可乐、牛排、大闸蟹、小龙虾、糖醋鱼,嗯……就这些吧,暂时想不到了。”
“来,这是我太太准备的营养粥,都是些清淡的,多少吃点吧。”
骗子,大骗子,大人会说谎,警察也会说谎,这是个充满谎言的世界。
我生气了,背对着他们,将脸转到窗子边去。
外面没有树叶,没有花香,没有微风,只有一幢幢的高楼,我这是住在第几层啊?
我盯着对面写字楼里忙碌的人群,他们都在拼命地工作。有人在接打电话,有人在训斥员工,有人拿着文件急急忙忙从一个办公室跑进另一个办公室,还有人悠闲地坐在落在窗前喝着咖啡,偶尔抬头看看窗外面的世界。
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啊!
再看看另一幢写字楼,人们……人……那是?
我跳下病床爬上窗台,斜对面的写字楼里有个男人正在窗边,他要准备跳楼,他张开双臂了,他颤颤巍巍,他闭上双眼,他……跳下去了。
目测有近三十层高,摔下去的他只留了个背影给这个世界,样子很难看,鲜血很快从身体边缘蔓延开来,脑袋的周围还有白色的,大概是脑浆吧。男人的眼珠凸起,正好对着我的方向,我像是看到了他嘴角边的……笑?
我胃里一阵恶心,双腿开始颤抖,我想从窗台上下来,结果脚底下踩了空,我翻了下去。
幸运的是,警察叔叔施以援手,我并没有摔下去。
“你怎么回事?”
“有人跳楼了。”
警察、护士、医生都去窗边看,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流量很大,并没有什么人跳楼。
“你是不是眼花了,外面什么事都没有?”警察大叔奇怪地看着我,所有人都用奇怪地眼神盯着我看。
“不可能,我刚刚明明……”我的脑袋一阵剧痛,像是有人在我脑海里打架,疼得我死去活来。
我被打了镇静剂,昏死过去。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已是晚上,肚子饿的咕咕叫。看到床头没被拿走的营养粥,我起来盛了一些吃了,虽然是冰的,但对于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窗外灯火通明,唯有那栋写字楼里漆黑一片,我明明看到有人从这里跳了下去,为什么大家都说没有呢?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你没有看错,他的确死了。”
“谁?谁在说话?”我吓得一下子转过头去,门口并没有人,没有医生护士进来看我。
“我在你身后。”
我瞬间紧张起来,那声音悠远而绵长,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我的背后冷汗直冒,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去看。
“转过身来,看着我。”那女声恢复了正常,但是语气生硬、冰冷,带着极度的怨恨。
我不敢违抗,随即慢慢转过身去。眼前的女孩穿着护士服,身形高出我很多,我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只是那涂抹的跟鲜血一样红的嘴唇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被命运选中的人,真是够惨的,愿你啊余生足够精彩。还有,她一定会来找你的,最好做足准备。”
“什么呀?你在说什么?什么被命运选中的人?我要做什么准备?谁会来找我?”
“等着看吧,好戏马上上演。”
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打开门离开了。
我真的懵掉了,我很想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不等医生护士来,我穿着病号服就偷溜出了医院,我要去找那个警察大叔,我要弄清楚一切真相,说不定我会死,但我不想死。
(2)
我姓陈,是一名警察。
七天前的一个下午,我们接到电话,说八王坟附近出了车祸,是一辆公交车和一辆私家车相撞。私家车里是一家四口,父母双亡,女孩重伤,婴儿安全无恙。
还有受伤的是一名女大学生,伤势非常严重,我们赶到时,仅有一息尚存。
我们调查了事故现场,公车属于无人驾驶,车上也仅有一名乘客,就是那位女大学生。公车没有车牌号,只在车头显示777路。
帝都没有777路公交车,通过查证,这是被改装的77路公交车。曾经77路公交因为交通事故而报废掉,又上了新的一辆。
可是,没有人开的777路公车又怎么会在八王坟附近出现呢?这位女大学生又是如何坐上去的呢?
事件太可疑,而且还出了两条人命,不查个水落石出,怎么跟那小姑娘和那个婴儿交代?
听说那个女学生醒了,我就带人去医院探望她,希望能找出点线索来。可是,那姑娘就像失忆了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她的主治大夫说:“姑娘摔坏了脑子,估计会有断片的现象出现,而且还有中度臆想症,她看到的、说的不能全信。”
刚开始去,她什么都不肯说,听完我们的问话就开始睡,不吃不喝。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再去,她已经好多了,住进了普通病房,可是有些神经衰弱,竟然说她看见对面有人跳楼,我们去查验了,什么都没有。真如医生所说,臆想症犯了。
后来她的头痛病发作,我们也再不好追问下去,就撤回来了。
此时此刻,我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发呆,事情不解决,我根本就没办法睡觉。
我的办公室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是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姑娘。她开口就说:“告诉我这一切,否则我会死。”
我能告诉她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仅把我知道的那点事情讲给她听,希望她能从中想起什么来。
姑娘听了以后陷入了沉思,我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臆想症和神经衰弱到底会让她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甚至有些偏激的想法,想通过一些不正常的、不科学的手段去解决这个问题。
“有什么印象吗?或者说能想起点什么吗?”
女孩摇摇头,“想不起来,我不记得我有坐什么777路公车,我是随便上去的,我记得好像是4路,当时车上人很多,我一直挤到最后面,有空位就坐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就记得好像睡着了,再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等醒来就在病房里了。”
“那你上车之前在哪里?”
“上车之前我去吃饭了呀,是在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酸辣粉,老板是一位中年大叔,他……等等。”
“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女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定是想起什么了。小吃店,酸辣粉,老板,中年大叔,这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不行,我得写下来,免得我忘记了。
女孩站起来走向窗前,我没有注意她,只当她是在思考,我赶紧找出一本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将刚才她说的几个关键词记录了下来。
等我再抬起头来时,女孩已经不在了,她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
我起身出去,看看她是否已经走远,我们应该要聊聊的,必要的时候我会将她送回医院的。
外面有执勤的警察在,我问其中一个,刚刚来找我的那女孩去哪儿了?
他回答我:“出去了,她让你明天去医院找她。”
是回医院了吗?
我返回办公室,盯着本子上那几个词看,这个中年大叔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停下来呢?
(3)
我看到了那个人,白天跳楼的那个,他就站在窗子外面朝我笑,他的半个脸已经面目全非,鼻子也歪了。
他没有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察局?为什么会对我笑?为什么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我之前见过他吗?
他走了,我是不是应该跟上去一探究竟?可是我害怕,我好不容易找到警察,若是跟着去了,谁来保护我?
等我这么想的时候,双脚已经先于我的思想做出了决定,带着我离开了警局,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它非要跟着去,我怎么都拉不回来。最后,我不得不跟警局的小伙子说:“告诉大叔,明天去医院找我,有重要情报给他。”
我紧跟着那个人,紧张和恐惧使我忘记了秋风所带来的冰冷。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前几天,西北部就已经下起了大雪。
想必今年的冬天定是有些不寻常吧。
一直走到大马路上他才停下来,打开一辆车坐了进去,并问:“姑娘,去哪里?”
我看到后排车坐上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前排副驾驶上坐着的短发女孩说了句“去八王坟”,然后将头转向窗外。
那是……我自己?
我怎么会在那辆车里?我什么时候坐上去的?我去八王坟做什么?
我紧走两步,想告诉我自己不要上车,但是车子已经开出去了。我脑袋“轰”的一下像是炸开锅了一样,疼痛欲裂,脑海中有无数个场景闪过。那个神叨的小吃店老板,那个叮嘱我走夜路要小心的阿姨,那个开着车载着两个女孩却只有半张脸的男士,那辆4路公交车,那车上满载的人群,以及昏昏沉沉的我……
我记起来了,我知道了,警察大叔,求你,救我。
时光总是如此的漫长却又短暂,我还记得那个坐在秋千上欢笑着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穿梭在整个游乐场,我还记得那个像王子般的小男生,他伸出双手,把爱给了一个穿着破烂长得很丑的小姑娘。我记得中学操场上那个帅男生举着九十九朵玫瑰向那个从来不会笑的长发女生告白的场景,一旁穿着公主裙笑庵如花的女生,眼眸里射出支支冰箭,打在人身上足以让人致命。我还记得那个不顾一切拖着行李发誓要与男友共度一生的倔强女孩,就算这代价是与父亲断绝亲情关系。我还记得那个满脸愁容说要在十月一死去却已经怀了孕的女子,眼眸里溢满了绝望和仇恨。我还记得那个拼了命满世界寻找爱人的男子,最后疲惫的爬上几十层高的写字楼,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只留给这世界一个冰凉的背影,是悔恨,是无助,是懦弱。
警察大叔,你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她和我一样,见证了这一切。
我会死吗?会的吧!
一道光刺的我眼眸深疼,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痛?”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原先那个医生的脸,我环顾四周,护士、警察都在,原来我还在人间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呢?
“能给我点吃的吗?我饿。”
警察大叔盛给我一碗粥,我狼吞虎咽喝了下去,我像个饿死鬼投胎,饥不择食。我想,我大概可能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填补内心生出的恐惧感吧。
“大叔,我想单独跟你聊聊。”
警察大叔遣退了所有人,房间就只剩下我们俩了。大叔很专业地拿出纸和笔,准备做个记录。
我深吸一口气,把我知道的都一一告诉他,能详细的尽量详细。
十月一那天,朋友们都出去玩,没有人愿意同我一道,因为我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们觉得我有神经病。
无聊的我在宿舍打了一天的消消乐之后决定出去走走,透透风。我从学校出来,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我喜欢人多点,喜欢在人群里听人们聊天,看他们千奇百怪的样态,那样才不会显得孤独。
我喜欢坐在最后面,然后坐到最后一站。我是被司机师傅叫醒的,他说到站了,我答应了一声就下车了。我找了个吃饭的地方,那里的建筑很老派,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是中老年人,或者是待业青年。
我走进一家小吃店,挑来挑去,最后还是只点了一碗酸辣粉。这期间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是个女生,她哭着说:“他走了,他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不要孩子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一看来电显示,是未知属地,我很莫名其妙,我问她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她不理我,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我感觉挺无聊的,就挂断了,我对这种事向来不敏感,小两口吵架太常见了,你爱咋咋地,我才懒得管呢。
可是,她三番五次地打来,我嫌烦,就关了机。但手机还是一个劲儿地响,接着就是短信一条一条往来发。她说:我诅咒他不得好死;我诅咒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我诅咒这个世界;我诅咒你们活着的人;你们都应该去死。
所有的短信都离不开“死、诅咒、怨恨”这样的字眼,我看的毛骨悚然,最后一条直接让我扔了手机:我会在十月一这天死去,你将会在这天重生,带着我的仇恨和灵魂。
我手一哆嗦,手机直接掉进了臭水沟里,我拼命返回到小吃店里,我想找个有人的地方。
我进到小吃店里,大叔正在收银台前发呆,嘴里还一直碎碎念,酸辣粉是大叔的妻子阿姨做给我的,随后她又给我讲了大叔生病的事情。我听的汗毛倒竖,心里一阵阵发憷。
我赶紧结账想离开那个地方,但是阿姨没有收我钱,还嘱咐我天黑,走夜路要小心,要一直走到马路上去才可以打到车。
现在想想,那晚我为什么会打不到车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走到马路上去,司机师傅根本就没有看到我,所以才不肯停下来。而且,我后来看到的废墟、正在施工的现场才是我去吃饭的那地方的真正模样。那么,那天晚上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进去的又是什么地方呢?那地方为什么会被拆迁呢?
后来我打到的车也不是正常人的车,开车的是那个跳楼的男生,后座上的是那个怀了孕说要在十月一死去的女生,另一个是消失了七年之久的大叔的女儿。
我那晚很可能是遇上了鬼打墙。
到了八王坟我上去的那辆标着4路其实是777路公交车,现在仔细想想,上面有很多人,可是没有人聊天,没有人玩手机,也没有人吵架,都是面无表情的站着、坐着,那么多人,唯独最后一个座位空着,我为什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当时只顾着看窗外那辆出租车里只有半边脸的司机师傅了吗?也许是的。他之所以会笑,许是知道我上了一辆什么样的车,他没有点破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场梦,那么虚幻,那么不可思议,可是的的确确发生了,身上的疼痛感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警察大叔很认真地听完这一切,并认真的做完笔记。然后问我:“你是说,那个男生、那两个女生都是七年前的?”
我摇摇头否定掉,“阿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说是七年前那男子、那女子就已经死了,他们的女儿也失踪了。但其实是几年前我们根本无法判断,阿姨叔叔是什么时候的,我们也不清楚,那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你要如何考证?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我?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的。”
“别怕,没事的,这件事我会去调查清楚的,你好好养病,如果还有什么线索,及时联系我,有什么结果我也会及时跟你说的。”
“好。”
警察大叔离开了,我看着窗外,依旧是那些高楼大厦,依旧是忙碌的人群。
我轻轻一笑,说:“怎么样,演的还行吗?”
我听见有个声音传来:“很不错,也许你应该去学表演,而不是该死的编剧。”
“我会成为导演的,主宰自己的人生。”
“那就先拼命活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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