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鼻子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坏”学生。迟到、不写作业、顶撞老师、跟同学打架等，因而总被学校的大喇叭提名批评，或者开大会的时候被叫到主席台上罚站示众。

四年级的时候，二鼻子因偷商店柜台里的商品而被学校开除。自此，村子里左邻右舍就不得消停。不是张家的鸡蛋被人拿走，就是李家刚刚成熟的梨一夜间所剩无几。最可气的是，看到他看着不顺眼的人家院子里晒着衣服，他会随手抓把土扔上去，然后，扬长而去。

我姥姥家的梨树结满了还没成熟的梨，被二鼻子盯上了，大概他以为家里没人，或者他知道姥姥家人善良，即使被发现后也不至于挨打，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扒开幛子（篱笆墙）爬到树上偷梨。光是偷几个梨吃也就算了，这个家伙居然猖狂到明目张胆地坐在树杈上边吃梨边使劲地摇着树干，被摇下来的梨掉了一地，他却并不急于跳下来拣梨，而是继续坐在树上吃梨。吃一口觉得不好吃的，随手一扔，便顺手摘下一个继续吃。两只脚还在不停地左蹬右踢，虽然挂在树尖的梨已经没有那么容易被弄掉，可是，大概觉得好玩，二鼻子一直在树上吃着蹬着踹着。

从田间回来的姥姥远远地看到树上有人，虽然只看到了个背影，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二鼻子。这种事情除了二鼻子没人敢这么做，也没人会这么做。别人就算是摘梨，也会偷偷地摘一个或者几个就赶快溜了，只有二鼻子如此胆大包天。他也不是没被打过，只是，老蔡的儿子们对打的耐受力极强，这都归功于老蔡从小到大对他们有如家常便饭的暴打。

走到梨树下的姥姥看到掉了满地的还没成熟的梨，犹如遭受了一场浩劫一样，残枝败叶也散落在地上，有的梨已经被摔出了水，树上的梨也所剩无几。

好脾气又善良的姥姥这时候还在为二鼻子着想，她怕突然大喊一声吓到树上的二鼻子，强压着愤怒之火轻生对二鼻子说：二鼻子呀，这梨还没熟呢，好吃吗？闻声回头的二鼻子看着我姥姥，咧着嘴边笑边说：还生。接着，三下两下跳下树来，姥姥在一边还要提醒二鼻子慢点儿别摔着。从树上跳下来的二鼻子头也不抬地捡了几个梨就跑开了。

看着二鼻子远去的背影，姥姥摇着头叹口气说：嗐！没妈的孩子真可怜。后来，姥姥将此事说给我们听，我们既气愤又觉得好笑，然而，人们对二鼻子这种行为都已经习以为常，村子里有几家的菜园子没被他顺手牵羊过呢！只是，他跟我姥姥的那句对白成了我们多年的笑料，常有人拿这句话来调侃着：好吃吗？——还生。

对二鼻子这种顺手牵羊的行为，有人找到老蔡，对于态度好的，老蔡就说：下次发现了你们就往死里打！ 对于态度不好的，老蔡竟然说着说着就与对方吵起来了，还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地说：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没打过！下次不用来找我，你就干脆打死他算了！  几次之后，没人再找老蔡了，老蔡也落得个耳根清静。当然，也没人把二鼻子打死。不仅是因为人们善良和包容，而是人们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管好自家的东西了。

当我上小学时，二鼻子已经完全是个社会小青年。打家劫舍的事情没见他做过，打群架，偷鸡摸狗的事情已经成了家常便饭。而且，二鼻子已经是个头子了，他心狠手辣，不仅对对手大打出手，对手下的人也不手软，因而远近闻名。

有时候，村里放着露天电影，人们正看在兴头上，突然就听到打架的呼喝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人群立即四散开来。只见十几个人互殴，有的用石头，有的用棍子，还有的拿起别人的板凳砸向对方。漆黑的夜晚，人们根本看不清都是什么人在打架，但是，二鼻子的声音大人孩子都熟悉，一听就知道，他在指挥着同伙儿。并大声说：给我往死里打！

往死里打！——父与子同出一辙。

只是，老蔡只打他的“鼻”子们，而二鼻子已经开始打“天下”了。后来，常见到或听说二鼻子及其他的团伙们打架斗殴的事件，二鼻子被拘留也是常有的事情。听说，老蔡已经把二鼻子赶出家门。

被赶出家门的二鼻子有一段时间销声匿迹了，村子里仿佛没了喧嚣，人们过得安静而从容，二鼻子也渐渐地不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直到有一天有人爆出：二鼻子回来了！二鼻子领着个大姑娘回来了！于是，人们又开始继续关于二鼻子的话题。

果然，二鼻子回来了,还带着媳妇儿回来了。听说媳妇儿是从宽甸的山沟里领来的，才17岁。媳妇儿长得挺俊的，个头很高，皮肤很白净，只是稍微显得有点壮。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在二鼻子面前很听话。即使是听话，也没少挨二鼻子的打和骂。但是，媳妇儿却死心塌地地跟着二鼻子。

有了媳妇儿就等于有了家，可是，二鼻子依然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全然不顾媳妇儿已经有了身孕。直到有一天，二鼻子被警察带走。二鼻子因打架致人受伤而被判入狱三年。人们以为媳妇儿会走掉，也不会生下腹中的孩子。可是，媳妇儿不仅没有离开，还生下了孩子，并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着，直到二鼻子刑满释放。

按说，当上了爹的二鼻子该收心本分过日子养家才对得起苦苦相守的老婆和女儿，可是，二鼻子就是二鼻子，出来后还是与兄弟们打打杀杀，老实听话的媳妇儿虽然每天担惊受怕，对二鼻子除了逆来顺受别无他法。

有一段时间，二鼻子突然消失了。听说又惹事了，大概是出去躲避风头。媳妇儿还是带着孩子在家过日子。好事的邻居们常问她二鼻子出了什么事情？去了哪里？媳妇儿总是沉默着摇着头。不知道是替二鼻子守口如瓶还是真的不清楚二鼻子到底去了哪里。但是，人们都看说，二鼻子这个混蛋居然娶了个如此听话本分的好媳妇儿。

对于逃难在外的儿子和守在家里的儿媳妇儿，已经当上爷爷的老蔡从不参与评价。还是那句口头禅：爱死不死。

半年后，二鼻子突然回来。这不算是惊天新闻，他居然给三鼻子带回了个媳妇儿让街坊邻里议论纷纷。有人说，是谁的媳妇儿还不一定呢！还有人说，这个二鼻子虽说不干什么好事儿，对兄弟还是挺有正事儿的，还知道给弟弟弄个媳妇儿回来，不然，就他家这个条件，谁会跟呢！……

人们不仅关心这个媳妇儿到底是谁的人，也关心一直守在家里老实过日子的二鼻子媳妇儿会作何反应。

不管人们如何议论这件事情，二鼻子领来的女人真的就跟着三鼻子过上了日子，没人见到二鼻子跟这个领来的弟妹有什么暧昧，至于二鼻子的媳妇儿当初会不会怀疑人们无从得知，但是，即便是怀疑，也只能在心里，估计在二鼻子面前是不敢发声的。

这回又轮到人们打趣老蔡了：老蔡你太有福气了，儿子娶媳妇都不用你操心了，哥兄弟之间就自己解决了。  你猜老蔡会怎么回答？ 爱死不死！

而此时，老蔡的门牙已经掉光了。但是，不知道老蔡是心疼花钱还是怕镶牙，一直就这么豁牙露齿，说话时不仅漏风，还有些口齿不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