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影
——你怎么看待你生命中必须出现的一个过客？
——既然他来了，他就是我生命中永恒的一部分。我们一直行走的，本就是一条徒劳无功的路。
你知道阳台的花总会谢，可你依然会用心浇灌它。你知道家里宠物的会离开你，可你依然会在每晚安睡前抚摸它的绒毛。我们明知道生命的结局必将是死去，可我们依然为新生欢笑，依然奔赴在路上，依然于千万人之间去寻找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光芒。
如果命运让你我注定只是用来路过，那你来吧。让我遇见你，拥抱你，感知你，温暖你，将你妥当装进我内心的小匣子里，然后，你离开吧，不告而别，在沉默中走远，如此，甚好。
我与小楼的第一次对话，以提问和回答开场。
小楼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他说，我现在总是想起那么一句话，你是否曾经答应一个人，好好爱她过一生。然后很痛苦。
他失恋了。
也许对于有的人来说，失恋就像是剪剪指甲，用锉刀挑出污垢，将甲盖打磨成光滑的轮廓，欲留短暂空隙，迎接再次清理。
也有人说，失恋就是挫骨扬灰，将血肉之中最深沉最亲密的联系，硬生生拆毁，丢入暗黑深渊，万劫不复。
很显然，小楼是后者。
01 他站在她身后，看江风席卷而来，吹散她海藻般的长发
小楼喜欢的姑娘有一个全世界最特别的名字，风雨。
风雨不是妆容精致，完美无缺的女孩，但她似乎总能在人群中遗世独立，仿佛掌握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自知的沉稳之美。
那晚是小楼的哥们儿过生日，一大群朋友约在江边的农家火锅店吃饭。趁着服务员上菜期间，小楼与朋友们在喧嚣中唠嗑喝酒，瓶底尽空，他正转身去拿另一瓶的时候，风雨出现了。
与其说小楼是被她的外形吸引，不如说是她的气味迷惑了他。他向来就喜欢追逐空气中飘动的味道，他执念，一个人的味道就是心的铁证。当风雨从他身边走过时，洒下了一缕不经意的栀子花清香，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巧然与他应和。
风雨是朋友的朋友，大家相互介绍时，他向她友好的伸出手，她清笑着相握，转瞬间又抽离。小楼在她停留的几秒钟间，感受她的身体部分，她的双手没有那些养尊处优的女孩的细滑白皙，疏离的纹路，冰凉的温度，甚至略带粗糙的触感和几近暗黄的色泽，但柔软，不同的是，有着孩童般的柔软。小楼在心里想，这是难得的。
酒足饭饱后，男生们簇拥着在江边垂钓，女孩子们在秋千上晃荡。她静静地坐在石阶边，用手心去舀江面的水，一点一点淋在手臂上，小腿上。她的棉布白色裙摆被打湿了一片，在月色熠熠闪光，如天幕的星星排列在其上。
他站在她身后，看江风席卷而来，吹散她海藻般的长发。
“风雨。”他轻声喊出她的名字，她在夜色中微笑转头，粼粼的波光流进她的盈盈的眼眸。
02 小楼想，我不能霸占她，因为这样的拥有，本质上是摧毁
“音乐节去不去？”
“去。”她的声音在语音中都是清脆动听。
“城南的海棠开了，一起去吧！”
“好。”
“晚上看电影吗？就在你家对面。”
“要。”
她肯定的态度令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小楼逐渐发现这个不施粉黛，不穿高跟鞋，嗜辣如命，自由洒脱的女孩，简直让人着迷。
某一晚，他们吃完饭后，小楼在公交站牌陪着风雨等车时。她风雨兴高采烈的和他讲述，自己今天入职新工作是如何如何开心，如何如何得心应手，她晃动着脑袋，上下唇去花瓣张合，发丝间流露出小楼喜欢的独特气息。
“风雨，我可以吻你吗？”他的声音轻细。
她低下头，愣了三秒，随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唇轻轻靠了上去，蜻蜓点水的触碰。他略带不可思议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风雨弯起眼角，在他面前咯咯的笑出了声，少女茶花般的脸庞，好似带着露珠在他眼前清新盛开。
那个吻算是小楼和风雨，情感关系的一个里程碑。
风雨是南方女孩，自带着南方姑娘的温婉如玉，但她又不同于寻常的南方女孩，她身上还有另一种果断与勇敢。遇事处事，她从不会逃避，越是危险却越想要直面迎上去。
她像是大自然孕育的赤裸精灵，在某些方面纯真无邪，令人忍不住想让人搂在怀里疼惜。当时小楼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家庭，给了她在浑浊世上保持天真的原动力。
风雨的新工作是写字楼上的一名编辑，她喜欢与文字打交道。在她眼里，所有的文字都是幼小的孩子，在她手中被细心孕育。
小楼此时刚走出大学校园，处于创业阶段，他没有显赫的家庭，但一腔热血，胸怀梦想，也深得风雨的喜爱。
风雨总是在下班以后，来他的公司门口等他，她从不给他打电话，只是一个人在街边晃荡，看看花坛的蚂蚁，看看飘动的云，她可以就这样站一两个小时。
以后，他们一起去吃饭，一家一家的路边摊，大排档。她总是像孩子一样撒娇，索要他的喂食或者他的亲吻与拥抱。
他们相处一年，感情甚佳。有一天，她一如既往的等他下班，他看着眼前的她睫毛下垂，红着双眸，一言不发。
“怎么了？”他轻声问。
“我爸妈让我回家，不让我在上海了。”她瘪着嘴，一脸哭相。
“为什么？”
“他们说……你不适合恋爱，说要给我找合适的对象。”她的声音直击他心。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小楼与风雨的爸妈见面了。
“我们这次来就是准备让风雨回老家。”对方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我们在恋爱。”他不露声色的沉稳。
“正因为知道你们在谈恋爱，所以才找到你，希望你能让她走，你知道她不适合你们大城市。”
以前，小楼只知道，风雨家境良好，却没想到她的父母竟是那座南方小城里出了名的富豪。她浪漫随性，正是因为父母的隐形庇佑，让她一如丛林中新生的幼苗。
而自己只是刚出身社会的菜鸟，没有办法去确定是否能给她如意的未来。她不是那种可以在纷争混杂的城市一直生活的人，她需要原生的自然，那里可以保持她的清香与灵气。小楼想，我不能霸占她，因为这样的拥有，本质上是摧毁。
03 “风雨，我从未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如果要告别，最好不告而别。”
“风雨，我带你去我的故乡看看吧！”
小楼向公司请假，买了车票，与风雨一路前往他幼时生活的地方。
她在火车上显得期待而兴奋，仿佛之前的剧痛被一扫而光。
出发之前，小楼让父母将老屋打扫了一番，换了新洗的被子，购置了干净的毛巾，将窗台的花重新浇了水。
那天他们到达时正好是下午，她看到青山绿水，更显得精力充沛。他拗不过她，只得带着晚饭，拉着她一同上山。蜿蜒的山路在黄昏光芒的照耀下，更显得静谧美好。她紧跟在他身后，像小女儿一样，牵着他的衣角。
“累吗？”他看着她额头细密的汗珠。
“不累。”她的声音但是比路旁的花草，更显得生机勃勃。
太阳逐渐落下，天幕黯淡，月亮爬上树梢，星星也悄悄眨着眼睛注视着他们。
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正当她觉得体力不支，想要喊停时，忽然，眼前一片星星点点，飞舞跳动着的小虫。它们簇拥着，闪动着翅膀，在山腰上汇成一条明亮的银河。
风雨一路狂奔而上，一边跑一边尖叫。她的麻花辫在空中飞扬，笑声牵动了四面风。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发着光的小虫，它们亲热的围绕在她周围。
小楼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满脸的欢欣，那是她在城市从来没有表露出的，内心真正意义上的喜悦。
那晚，它们坐在山头上分享晚饭，风雨说，那晚的牛奶特别甜。
是的，那晚她手心依旧柔软，嘴唇也香甜。小楼在漫天萤火虫的光辉中告诉她，“风雨，我从未像爱你一样爱过其他人。如果要告别，最好不告而别。”
04 在那个夜晚，在波光与光月混合的明亮下，他曾拥有天使般柔软清灵的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
风雨消失了，杳无音信，去这个水珠，从他的生命大海中悄然蒸发。
小楼在深夜喝酒，在梦里想她。他一无所有，留不住她。他明明爱她，却放走了她。
半年后，他在朋友圈看见她与别的男孩的合照，那一晚，他整夜未眠。凌晨，起身去江边散步，他忽然想起，与她初见也在江边。起风下雨，他把她拉进小木楼。
看着江面寂静如镜，岸边的柳枝倒垂，月色下，他恍然大悟，一生追求，一生失去，这是命数。而对于她，曾经的诺言都是真心的，曾经的爱未有掺假，曾经吃过的面心有余辣，赏过的花会发芽，萤火虫也会一直一直都在的吧……
小楼就是躲避风雨的，这是无声的牵连，是难以抵挡的宿命。“小楼昨夜有风雨”，是呀，他会永远记得，在那个夜晚，在波光与光月混合的明亮下，他曾拥有天使般柔软清灵的她。
祝福她，也祝福小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