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孤独”
早已见过满目疮痍的柳宗元,按理来说应该面对什么都习惯了。可是他看着眼前漫天的大雪,首先升腾起来的却是孤独,没有边际的孤独。“绝”“灭”“孤”“独”。不绝不足以谈孤独,不灭不足以话凄清。短短二十五字,让人在炎炎夏日读来也不得不有凄凉之感。放眼望去,一片江水升腾起烟雾,和远山的雪,苍白的天融成漫天满地无尽的雪白。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柳宗元一人。什么抑郁,不得志,什么落魄,贫穷,都不重要,那个时刻,陪伴着蓑笠翁的只有一叶孤舟和钓竿上空寂的“千万孤独”。江上之雪,不过是他孤独吟诵中一点灵动的韵脚。
可他的梦想和现实的矛盾,追求与真实的生活,让我们分不清楚,它钓的到底是鱼还是孤独呢。毕竟如果钓不来鱼,下一餐吃饭都可能受影响。
一个时代如果让读书且有抱负的人这样吃着苦,也一定是有着它的无能为力。气数将尽,并且不得良法,走向覆灭就变成了必然的事。
如果他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是能妙笔生花的才子,那可能时代真正记录下来的就不会有百姓的想念。而能在绝境之中让自己发挥价值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我想大多数读书人都有着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他们在或繁华或落寞的政治中心,目光所及不仅是自己的名利富贵,还有生民最迫切的渴望——活着。
十年永州,朝廷终于征召回京,可是等待他的不是被重用,而是被贬往更加遥远的柳州。在柳州,他生命最后的这几年时间里,柳宗元看见了百姓的渴望,除了活着,还想要更体面活着的愿望。他鼓励百姓读书,兴办学堂。释放奴婢,让百姓得到自由和尊重。开凿水井,让百姓喝上干净的水。开垦荒地,鼓励发展生产。即使他疾病产生,却还是发挥着余热。朝廷看不见他,名利富贵没有关照他,甚至在那些人所书写的历史里,他的言语也成了虚无,只是好在,百姓铭记了他——“山水来归,黄蕉丹荔;春秋报事,福我寿民”,柳宗元纪念馆里,这几个字依旧浸润着后代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