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蜡烛干什么?”黛西眉头微蹙地反对道。把它们拨到一边去了。“接下来的两周将是一年里白昼最长的日子啦。”她光彩照人地望着我们。“你们会不会常常盼望着漫长白昼的日子来临,在它过去后又十分想念它?我总是盼着它来,又舍不得它离开。”
“我们应该计划做点什么,”贝克小姐打着哈欠,像爬上床一样在桌边坐下来。
“是啊,”黛西说。“我们计划点什么呢?”她无助地转向我:“人们一般都在计划做什么呢?”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她的目光就被她的小拇指所吸引,表情怯畏。
“看啊!”她抱怨道;“我伤着它啦。”
我们全看过去——她的小拇指关节青一块紫一块。
“都怨你,汤姆,”她指责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你干的。这就是我嫁给一个粗鲁家伙的下场,你简直是巨大、野蛮、粗陋这些词的现实模板——”
“我讨厌‘粗陋’这个词,”汤姆愤怒地反驳道,“开玩笑也不行。”
“粗陋,”黛西又重复了一遍。
有时她和贝克小姐突如其来地交谈起来,漫不经心又附带一点嘲笑的意味,却从不显得喋喋不休,反而透出如她们无瑕的白裙和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眼色一般的吸引力。她们只是恰巧在这儿,勉强接受汤姆和我的陪伴,她们乐于被抬举以及抬举他人,都仅仅是出于礼节而已。她们明白眼前的晚宴终将结束,这个夜晚稍迟一些也将消逝不见,而她们会“不小心”地把它们抛诸脑后。这和西部全然不同,那里的夜晚在高潮迭起中匆匆接近尾声,人们不是频繁地预支宴会结束后的失落,就是处于担心分别时刻来临的极度不安。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原始人,黛西,”在喝第二杯有软木塞味但令人难忘的红葡萄酒时我忏悔道。“你就不能说说庄稼地什么的吗?”
我这句话并没特指什么,但话茬被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接了下去。
“文明正在分崩离析,”汤姆激烈地爆发道。“我一直都是个极端悲观主义者。你读过一个叫古达德的人写的《有色帝国的崛起》吗?”
“啊?没看过,”我回答道,对他的语气很吃惊。
“好吧,那是本好书,所有人都该读一读。它的观点是,如果我们还不留神,白种人将会——将很快完全处于被动局面。都是科学上的东西;已经被证实了。”
“汤姆越来越深刻了,”黛西说,脸上的忧伤浅尝辄止。“他常读句子老长的深奥书籍。那里面的词咱们——”
“嗨,都是科学书,”汤姆强调,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这家伙把整件事都研究透了。我们说了算,我们才是主宰地位上的人种,要提防其他人种掌控权威。”
“我们必须打败他们,”黛西迎着炽热的阳光眨着眼,低语道。
“你应该搬到加利福尼亚住——”贝克小姐才开口,但是汤姆使劲地挪了下椅子,打断了她。
“它说咱们都是日耳曼人。我是,你也是,你也是,还有——”在略微的犹豫后他轻轻点了下头,把黛西也算上了,这时黛西又冲我眨眼。“——我们创造出形成文明所需的一切——噢,科学啊,艺术啊,所有所有。你们懂了吗?”
他的执着里混杂着某种悲悯,仿佛仅仅是比老古董们更严重的自负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这时,几乎是立刻,屋里的电话铃响了,男管家匆匆离开门廊,黛西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靠向我。
“我告诉你个家庭秘密,”她热切的窃窃道。“关于男管家的鼻子。你想听听他鼻子怎么了吗?”
“我今晚就是为它来的。”
“哈,他以前不是个管家;他以前在纽约给人抛光银器,给二百个人提供银器服务。他一天到晚忙着抛光,直到后来它开始影响他的鼻子——”
“事情越来越糟,”贝克小姐提醒道。
“对。事情越来越糟,最终他不得不放弃他的生意。”
有一瞬间,夕阳落下帷幕,把最后一道浪漫的光彩留在她热情洋溢的面庞上;聆听她的嗓音让我透不过气——然后光芒黯淡了,光束徘徊叹息着不愿离去,就像孩子们离开薄暮时分的迷人街道[1]。
男管家回到门廊,靠近汤姆的耳边咕哝了句什么,汤姆皱起眉头,把椅子拉到身后,一言不发地进屋了。仿佛汤姆的缺席给了她什么动力,黛西又向我靠过来,嗓音明媚如歌。
“我喜欢你来我家做客,尼克。你让我想起了——一朵玫瑰,彻头彻尾的玫瑰。是吧?”她转向贝克小姐寻求声援:“简直像一朵玫瑰对吧?”
这不是真的。我根本不像什么玫瑰。她只是随口一说,但一股动人的温暖随着她的话语汩汩流出,仿佛她的心也藏匿在那些拨人心弦的词汇里蠢蠢欲动。忽然她把餐巾丢在桌上,在表示歉意后进屋去了。
[1]此处,照在黛西身上的光芒逐渐黯淡,或暗示了后文黛西在尼克心目中形象的变化。
吐槽:
作者总是用同一个词或者表达同一个意象。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发光”,房子发光、窗户发光、人发光,光一个“glowing”就用了好几次,一个“breathless”至少用了三遍。每次变着法儿地想到底怎么“发光”,希望别再遇到了……
原著:《The Great Gatsby》
作者:F. Scott Fitzgera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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