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他到底爱不爱你的时候，你心里其实知道的，他不爱你。
0.
有一句非常古老的话，“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或许这话搁在很多年前，是适用的吧。这背后的原因当然很多。在如今这个女性愈加主动奔放勇于追求自我的年代还适不适用，我不知道。
不过，放在秦夜身上，肯定不适用。
她第一次跟我诉苦，抱怨许思慕不解柔情的时候，已经追了他四个多月了。
当然，还没追到。
她追许思慕，简直隔了十八座山十八条河，可能中间还夹着十八座森林。
“我简直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秦夜满脸愤慨，愤慨下面藏着不解。
当然愤慨，我要是秦夜，面对这么一个许思慕，我也会愤慨。因为他将一个男人对一个一心爱慕自己的女人所能做的最恶心的事情全做全了。
至于不解？哪里有什么不解的。理由显而易见。
1.
秦夜和许思慕是在上海书展上认识的。两场展位挨着、时间也差不多的作者签售活动，许思慕是这边活动的主持人，秦夜是那边作者的站台嘉宾。
26岁的秦夜对这种站台活动提不起兴趣，正在发呆，突然注意到了隔壁展台上那个侃侃而谈，气质颇佳的男主持人，外貌协会会员秦夜立刻被吸引了。
在发现男主持人风趣幽默，连无聊的签售会也能用串词带出点有趣的效果，对比自己这边老朽陈旧的主持风格，她就更是惊喜不已。
在发现男主持人的普通话里有个别字词发音带着明显上海口音，隐隐透着点莫名的萌感，秦夜立刻就决定要去搭讪。
嗯，我们的秦夜同学就是一个典型的独立自主追求真我为爱付出心动立刻行动的新世纪女性。
活动一结束，秦夜就凑过去，爽快利索毫不羞涩地介绍了自己。有点站台资格的人，身份总归能忽悠人，再加上她26岁的年龄，混杂着少女的青春活泼和熟女的成熟韵味，身材五官能打个7分，在及格线以上，还是挺能吸引目光的。
对方果然有了反应，回应热烈。
于是你来我往几句话，秦夜搞清楚了男主持人名叫许思慕，尚未毕业的在校学生，主持活动是客串帮忙。学霸气场加上带着禁欲气息的气质，让秦夜满意得要跳起来了。
秦夜混到了一张合照，又要到了对方的微信，心满意足地和许思慕say bye。
回到家里，秦夜就对许思慕展开了既有深度又有广度的全方位多角度调查，翻完了他的朋友圈，又搜到了他的微博六千多条逐条翻完，还扒出了停用八百年的网易博客，浏览了几百篇博客文章。校园社交网站的账号当然也没逃过搜捕，但是她不想暴露没有申请添加好友，倒是通过微博的各种艾特，四处乱逛，敏锐地找到了许思慕的铁哥们儿和一位前女友。
综合来看，秦夜分析出，许思慕时年24岁，名校研究生在读，有过至少一任女友，爱好广泛，性格活泼，最热爱研究学术问题。最重要的是，目前单身。
在这个网络世界里，如果一个女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想查你，只要有一点你的资料，就能挖出你的陈年黑历史来。
所以说，别轻易招惹女人——无论是爱她还是得罪她，都请想清楚。
2.
秦夜为自己制定了周祥的“追求许思慕计划”，第一步就是先通过朋友圈互相评论点赞逐渐熟悉起来。微信真是个好东西，有网络隔着，似乎再陌生的人都迅速变成熟人。
点了有好几天的赞，秦夜开始了第二步计划。她借口有个活动，也想找许思慕客串一把主持人。活动是真的有，主持人也是真的要找，却不一定非得是许思慕。她当然是想公器私用，哦不对，是假公济私。
于是在许思慕学校的图书馆楼下，他们第二次见面了。
秦夜特意穿得年轻活泼。她正处在进可扮御姐，退可做萝莉的阶段，刻意为之，顿时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一枚水嫩嫩的大学在校生既视感。
她分析觉得，学霸许思慕应该不喜欢被女性压制，所以她收起了自己雷厉风行的御姐气场，在他身边做一个娇滴滴的小妹妹。
秦夜的战略很是成功，他们相谈甚欢，美中不足的是，他俩第一次一起吃饭，是在学校的食堂里。
大学的食堂，在学生眼中可能有很多情感，比如亲切，比如便宜，比如非常好吃！可是对已经出校园很多年的社会人士秦夜来说，就有点寒碜了。
追求秦夜的男人们请她吃饭都是去人均两百以上的地方，秦夜还格外不乐意。但那天她和穷学生许思慕一顿人均二十块的食堂盖浇饭却吃得笑声不断，心里小鹿乱撞。
所以啊，重点从来就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吃。
这一面以后，两人的联络就多了起来。秦夜打着公事的旗号，有事没事就找许思慕聊天，说一句公事要带十八句闲聊，话里话外都溢满了“我喜欢你”。
许思慕也不是傻子，聊天的内容越来越暧昧，擦着边地撩拨得秦夜一颗心痒痒的，就是不肯说破说透。秦夜也有点不舍得点透。
两个人对彼此动心，却还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那种试探的甜蜜，心知肚明的暧昧，时时刻刻想到对方的憧憬，对不少人而言，是最值得享受的状态。
反正，秦夜觉得许思慕对自己也有意思，左右是跑不掉了，也不急那么一天两天。
3.
秦夜在告白那天，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错得特别离谱。
她告白的时间，选在她请许思慕做主持人的那场活动结束之后。她想，这个时间离他们开始暧昧的时间长短刚刚好，彼此撩拨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再近一步了。
这之前，除了微信上你来我往调情暧昧以外，秦夜对许思慕的实质关心也不少。她早不是校园里的纯情女生了，追男孩就是写点情书眉目传情啥的。
情书她也写的，文字工作者秦夜简直不能更擅长这件事了，只是她写得委婉又巧妙，短小精悍。她相信聪明的学霸许思慕同学肯定能看懂，还肯定被击中了心灵，但又不会因为两人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而觉得尴尬。尺度简直完美！
除此之外，秦夜三天两头跑去请许思慕吃饭，说是为了沟通公事，其实谁也不是傻子。学校周边好吃的餐厅饭店小面馆全都吃遍了，当然是秦夜请客。吃完饭，他们就在学校那条长得仿佛没有头的林荫道上散步，旁边都是夜跑的姑娘和卿卿我我的情侣，氛围太适合谈恋爱。
他们当然还没有谈恋爱，但氛围已经差不多了，就欠缺临门一脚。
秦夜甚至给许思慕买了全套衣服，以便他能更闪亮地出现在活动现场。许思慕笑嘻嘻地收下，半开玩笑地说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秦夜心里得意地想，很快你就要以身相许了。
那场活动很是成功，秦夜假公济私地找了想追求的男孩子当主持人，这个男孩子没有让她丢脸，表现得很好。
活动结束有些晚了，秦夜送许思慕回学校——是的，每次他们吃饭，都是秦夜送许思慕回去，而不是男方送女方。对此秦夜给我的解释是：“我家远，打个车也就回去了。没事。”
也没人规定非得男方送女方回家，毕竟他们也不是情侣关系，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绅士风度的。谁叫我们的秦夜小姐自己乐意呢。
千金难买她乐意。
两人又走在那条林荫道上。那晚温度太适宜，月光太温柔，空气太暧昧，秦夜心里的柔软完全化开，浓情蜜意藏也藏不住，全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许思慕侧头看着她说话，那个表情太温柔，那张脸太好看，秦夜脑袋里一蒙，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吻上了他的唇。
许思慕有点愣住，睁着眼睛呆了半晌，反应过来以后，伸手环住了秦夜的腰，开始回应她。
那么甜的一个吻啊。
短暂的一个吻后，两人都没有说话。秦夜只觉得一颗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她许多年没有这么动情了。
许思慕破天荒送了秦夜去地铁站。等地铁的间隙，他拥抱她，看着她的眼睛，又吻了下来。这一次，他更主动，绵长柔软，彻底融化了她的一颗心。
地铁来了，他们才分开，像一对热恋中不舍得分开的情侣一样。秦夜在地铁上向许思慕挥手告别，地铁开走后，她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男朋友，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想，这样肯定是已经确定关系了吧。
可是过了不久，许思慕回复：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
4.
故事说到这里，大家的反应可能是，许思慕贪恋秦夜的肉体，心里可能盘算的是怎么上她，而秦夜却想着怎么相爱。两人的需求不匹配，自然出现了“误会”。
其实秦夜心里也是打鼓的。可是相比这种推测，她更愿意相信，她和许思慕在一起时，许思慕看着她的眼神里的温柔是真的，笑意是真的，感觉也是真的。
她相信虚无缥缈的那么一点感觉，她说爱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
也没错。
总之，秦夜小姐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越战越勇。许思慕要找地方实习，她为他推荐了非常适合的单位，然后开启了每天接他下班送他回家的模式。
对的，送他回家，他家里父母等着他吃饭。她真的住得很远，再大老远坐地铁回家，一个人，饿着肚子，随便弄点吃的果腹。周末，秦夜买好电影票请许思慕看电影，再请他吃饭，再陪他逛街逛展买衣服。
秦夜和许思慕聊天很愉快，相处很愉快，偶尔也接吻，接吻也很愉快。除了没有确定关系，他们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合拍的情侣。许思慕从来就没有更进一步忽悠秦夜上床的意思，之前秦夜心里的那点疑虑，也就逐渐被打消了。
秦夜想，可能他还是学生，脸皮薄？或者他觉得自己比她小，还没有毕业，给不了她未来？又或者他不成熟不想被恋爱关系束缚？
总之，秦夜为许思慕找尽了理由，就是不肯想一丝“许思慕是个渣男”的可能性。她喜欢他，她当然不肯想他是不好的。
反正这样和恋爱也没什么不一样，没有确定关系就没有呗。她这么安慰自己，然后又迅速开心了起来。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意难平的，尤其双十一那天太多人晒恩爱太多人有活动太多人收礼物。而秦夜身边分明有个那么亲密的人，却看到他发了朋友圈自嘲单身狗要过节求安慰。
那天秦夜心神不宁情绪低落，在网上随意乱翻就看到了一篇心灵鸡汤。作者文笔犀利观点独特，主题思想就是，“爱他就去睡了他”，号召女性要性解放，不要觉得和喜欢的男人上床是一种献身，你喜欢他，你睡了他，应该是你占便宜才对啊！
行动大胆但内心保守对两性关系非常自重的秦夜，当时脑袋里一根筋搭住了，一拍大腿：“对啊！就应该这样！”然后她立刻给许思慕发了微信：单身狗，晚上下班我来接你，给你过节。
许思慕回了一个字：好。
5.
光棍节那天晚上，自重自爱了小半辈子的秦夜姑娘，主动拉着一个男人去快捷酒店开了一间房。许思慕有点扭捏和羞涩，但又显然抗拒不了诱惑。
大概没有几个男人能对送上门的女人有什么抵抗力吧，尤其这个女人还算不错，又尤其自己对她还是颇有感觉的。
不过这么点男人本性，到了深陷爱恋中的秦夜那里，就变成了“他那么乖那么纯情都肯跟我开房，肯定还是喜欢我的”。简直无药可医。
这个马云爸爸炒作出来的双十一，大众公认的单身节，两只“单身狗”在快捷酒店的床上一起过了节。温柔多情扭捏试探统统被抛到了外太空，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带来的汗如雨下。
事后，秦夜缩在许思慕的怀里，问他：“现在我算你的女朋友了吧？”她满脸红霞，那是生理和心理都得到满足后的幸福感。
可是许思慕却沉默了。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他只是沉默。
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秦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最后她站起来穿好衣服，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你这种问题。”她往门口走去，拉开门又说：“房费我已经付了。以后有需要再找我。不过下次你要自己付房费了。”
走出门，关上门。秦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这种屈辱是她自找的。他们从来不是恋爱关系。她自己心甘情愿付出，心甘情愿跟他暧昧纠缠，也是她心甘情愿自己掏钱开房自己送上了床。她以为他们的那种暧昧背后是爱情，她以为他们的相处差的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她以为他们是互相喜欢的。而他的沉默给了她这样狠狠的打击。
秦夜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她最后说了更加贬低自己和这段关系的话，以此来缓和平复这种伤害。
自尊心受伤，比爱情没有回应，还要伤人心。于是，受了伤的秦夜在第二天约我出来，向我抱怨了一大通，最后说：“我简直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大概我真的应该放弃吧。”
小姐，你身心都付出了，也身心都受伤了，难道还要死吊在这棵树上等死吗？这话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秦夜就收到了许思慕的微信。
许思慕说：秦夜，做我女朋友吧。
然后秦夜就把自己自我反省的所有东西都忘了。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白痴。
6.
然而，如愿以偿做了许思慕的女朋友以后，秦夜并没有变得更幸福，她的抱怨反而更多了。今天跟我说许思慕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明天又和我申诉许思慕从来没送过礼物给她，后天可能又要来哭诉许思慕永远不送她回家。
他们的相处模式还是和以前一样，她拼命付出，他心安理得地受着。唯一不同的是，情侣日常了多了一项开房，恶心又坑爹的是，多数时候还是秦夜出房钱，连安全套都是她买的。
我说秦夜这是毫无尊严丝毫不被疼爱，她却为许思慕辩解说他一个穷学生不能要求太多。
算了，大小姐自己不受点苦，朋友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然而有一点，是秦夜无法理解也无法忍受的：许思慕把自己交了女朋友的事情藏得严严实实。他不发朋友圈不晒恩爱，秦夜还可以说是他不爱表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晒的。可是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最铁的哥们儿都不知道许思慕已经脱单。然而秦夜的朋友们几乎都知道了许思慕。
不公平！
秦夜忍着，她想，日子还短，久了就会慢慢接受和融入了。她隔三差五给许思慕买衣服买钱包买鞋子，变着法儿地改善穷学生的生活质量。圣诞节的时候，她送了许思慕一个kindle，许思慕终于发了一条朋友圈，说：谢谢。配图是那个kindle。
许思慕没有送她圣诞礼物。但秦夜已经欣喜不已。她想，这就是承认和接受女朋友的第一步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过完年后，秦夜终于开始提出要见许思慕的朋友了。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就要融入他的圈子里。秦夜对待这段感情是认真的，当然想彻底好好地了解自己的男朋友。
可是许思慕每次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是敷衍地说会有机会的正在计划安排。两个人，一个给女朋友的是敷衍拖延，一个对男朋友的是理解退让，如此一拖，就又是两个月。
我很佩服秦夜，这样的所谓恋爱也能维持这么久。秦夜虽然一脸乐呵呵的，心里毕竟还是不太舒坦。她说她觉得不安，心里明白真相就在那里，答案呼之欲出，却不肯相信。
这么难得才遇到喜欢的人，这么难得才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如何，她想赌那个未来。她愿意用委屈换等待。
我也无话可说。她自己愿意，我无能为力。
7.
三月底，许思慕计划毕业旅行。秦夜自作多情地以为许思慕会将她也计划在内，她甚至准备好了请年假陪他出游。她为他提供了许多攻略和建议，可许思慕最后的决定却与她毫无关系。
许思慕计划要去六七个城市，流浪一样自我放逐，将秦夜完全排除在外。秦夜有些难过，可是又安慰自己，这毕竟对他来说是一件重要且特别的事情，她不该任性。
在许思慕走到第三个城市时，秦夜按计划请了假，出现在了那座城市。许思慕倒是很有些惊喜，带着秦夜吃喝玩乐逛了三天。最后一天，秦夜又问许思慕：“你什么时候公开我？”
许思慕照例不吭声。
秦夜心里难受，接着问：“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或者你另有女友？”许思慕摇头，依旧不吭声。
于是那一整天，秦夜一句话都没有再和许思慕说。她觉得她的底线已经被退到没有路可以退了。负面情绪一旦淹没，心理便全部都是恐惧的猜测。
秦夜就带着一肚子的气和委屈回了上海，许思慕没有任何安抚和表示，继续在外面愉快自由地浪着。他们的感情就这样飘着，让秦夜觉得，不用风吹，都会散。
许思慕又在外面浪了两个城市，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城市没去成。行程临时终止，是因为他发烧了，高烧不退。秦夜坐立不安，立刻就忘了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发微信逼他订机票立刻飞回来。
许思慕不肯。他舍不得买机票。秦夜给他买了机票，全价票，贵得让秦夜肉疼，但许思慕病了她心疼。她还想去机场接他，可许思慕说老妈会开车去接，秦夜便没有去。
她理解。生病了，最重要是快点去看病，然后回家休息，而不是见女友甜蜜。
秦夜在和许思慕在一起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懂事听到善解人意到这种程度。她一向以为自己脾气暴躁刁蛮任性，没有公主病也至少有自私病。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善解人意，是被他的毫不在意逼出来的。
8.
一直到一个礼拜以后，秦夜和许思慕才有机会见面。那晚，家教甚严从不在外过夜的许思慕“恩赐”了秦夜一个完整的夜晚。他们在许思慕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房，过了夜。
半夜睡得正沉，许思慕的手机响了，秦夜醒过来，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许思慕接了手机，那边清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秦夜立刻就清醒了。
许思慕迷迷糊糊地拿着手机去厕所听，秦夜睡不着，起身走到厕所外站着，心里滚动着无数个可能，每一个都足够杀死她一万次。许思慕完全没有意识到门外站着女朋友，一直在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别怕”“嗯”。
大概是那个姑娘做了噩梦，在向秦夜形容梦境。秦夜想，难得出来过夜，就遇到这样的事情，那么平时呢？平时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这姑娘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做噩梦要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家里不方便，自己即使晚上做了噩梦也不敢给他打电话……
翻来覆去，短短几分钟，这些想法已经在脑子里滚了好几遍。秦夜只觉得一颗心疼得喘不过来。
她终于受不了了，在门口喊了一声。许思慕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挂了电话出来，看着秦夜，支吾半天，才说：“你不要误会。”
秦夜冷静下来：“我不误会。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许思慕不肯说，秦夜不肯罢休，原则问题她半步不能退。许思慕终于还是坦白了。那是学校艺术社团的一个同学，跟他暧昧许久，朋友圈里都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他一直不知道如何妥善处理，因此也不肯公开秦夜。
末了，他求秦夜原谅，秦夜不吭声，心里一股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情绪堵着，堵得鼻子发酸，眼睛难受，一忍再忍，还是哭了。
秦夜第一次在许思慕面前软弱。她总是很温柔很懂事很听话很理解人的模样，总是她什么都能搞定都可以靠自己的样子。她这样一哭，许思慕心软了。
他拿着手机按了半天，然后对秦夜说：“你看看朋友圈。”
秦夜拿出手机刷新，看到许思慕发了一条新的朋友圈：女朋友。配图是两人的一张合照。
许思慕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三心两意。我怕朋友们说我有女朋友还和人家暧昧。我怕伤害了人家我又不懂处理。我怕这怕那，却委屈了你。”
许思慕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于是，秦夜又立刻忘记了这么长久以来所受的委屈。她决定不深究许思慕和人家暧昧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说回学校其实是去陪人家玩了，什么时候给人家送过什么礼物。
他终于还是决定公开她了，这样就很好了。阶段性胜利不是吗？
她这么好哄，只因为她爱他。
9.
后面的日子，秦夜过得心满意足。她所要的原本就不多，确认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心底有安全感和被认同感，付出的能有回应，就足够了。
许思慕还是不肯带秦夜和自己的哥们儿朋友们吃饭，但反正他发了朋友圈，他们都知道的。
然而故事从来就不会那么顺遂人意。许思慕毕业典礼的时候，秦夜想去观礼。毕竟是一件这么大的人生大事啊，通常都会邀请父母、恋爱等最亲密的人去观礼、合照留念才对。
可是许思慕不让她去。他的理由是：“你要上班啊，随便请假不好。”什么狗屁理由，一听就是鬼扯淡。
秦夜却信了，还觉得许思慕开始懂得为她着想。可她还是请了假，穿了一身新衣服，化了好看的妆，踩着一百年不穿的高跟鞋，买了一捧漂亮的香水百合，去看自己的男朋友穿着硕士服的傻样子。
他毕业了，要工作了，他们的未来开始出现雏形了，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当然应该去啊！
然而，许思慕看到秦夜后，眼神是慌张和尴尬的。他说观礼现场非本校人员不得入内，哄着秦夜去附近的咖啡厅等着。
秦夜有些扫兴，但是信了，在咖啡厅等了三个小时，许思慕才姗姗来迟。秦夜把花递给他，要和他拍照留念，许思慕心不在焉应付了一下，拍出两张一点也不好看的合影，就吵着说要先走去和同学拍合照，让秦夜自己先回家，还把花塞回给秦夜。
秦夜原本就是不请自来，怕耽误他的安排，便答应了。许思慕这才兴冲冲跑远，路上遇到同学就停下拍照。秦夜远远看着，有点不舍得，也不甘心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不在，也有些感叹这样浓郁的毕业氛围。
她自己毕业的时候，简直一点也不好玩。
于是，秦夜远远跟着，在许思慕和一群同班同学拍合照之后，突然就走过去，说：“我能不能和你们拍张合照？想留个纪念。”
许思慕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身边的朋友们看着秦夜，纳闷地问她是谁。秦夜还没意识到问题，说：“我是许思慕的女朋友啊！”
许思慕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些朋友更加茫然看着许思慕问：“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的？”
秦夜顿时明白过来。她逼着自己继续笑：“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转身就走。她不想让他在毕业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在同学朋友面前难堪，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回忆。
她还是那么懂事。可是此刻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懂事。
许思慕没有追过来，秦夜走远了，他才打来电话。秦夜问：“那条朋友圈，你是分组发的，屏蔽了你所有的朋友同学，对吗？”
许思慕没有吭声，默认了。
秦夜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十个月，她终于明白了，爱情，不是追来的。追来的，有的时候，也不是爱情。
秦夜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可是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该问一句为什么的。有些问题，你想问的时候，答案已经在那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