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陪伴我们搭树屋的喵

那只陪伴我们搭树屋的喵

“小雨下来哗啦啦,下雨会停,我相信苦恼也是会忘记的,不要再啦啦了!”

这本书写友谊的日记,是关于我们的。

我轻轻合上小区日记,却暂停不住窗外的低吟,下雨天,淅淅沥沥个不停,就像盘旋在童年天空下的欢声笑语久久难离,哪怕现在的我们天各一方,也依旧无法抹去儿时的时光。

有句话说得好,童年的爱是长大后的光。

我安然地坐在窗畔,坐在书桌边,在玻璃另一侧的偌大世界,密密层层的雨滴们呢喃细语,嘀嗒坠落,纷纭而至。

一点水,一滴雨,远道而来,定经漫长辗转的旅途与故事。如果时间回溯到十年前,也许那滴雨正好认识那只猫,还有米其姐姐和我们。

下雨天,是水滴不安分的日子,也是我们活泼可爱、按捺不住的时光。

改良版的猫和老鼠(老鼠偷油)适合在晴天玩,下雨天跑进别人家把地板弄得乱七八糟、泥泞不堪,实在不够礼貌,也缺少雨季的韵味。

恰巧有一天,物业的园丁爷爷,刚清完秘密基地里大树先生(那棵陪伴我们长大的樟树,应该十几岁了吧,现在是参天大树,我们偏爱无私奉献的它以及炎炎夏日中它送来的阵阵荫凉)的树枝。一堆枝枝叶叶挤在我们秘密基地的小角落,而双杠就在旁边。

一位调皮的小伙伴拾起一根修长的树枝,架于双杠间,带叶的枝也就被稳稳地安放在杠杆顶。另一位小朋友瞅见,随即模仿他,两根并置一排,原先孤零零的枝叶也不再孤单,升级成为一条更粗的线。

我看了,觉得挺有意思,说,如果我们把这些地上的枝枝叶叶全挪到双杠上,那这样子……架空起来的叶与枝就会化为一间树屋!

他们一致表示赞同,于是,一群小朋友,开始搭建属于我们的第一座树屋。刚好双杠是房屋的脊梁,骨头是钢,十分牢固。

枝连枝,叶连叶,枝叶连枝叶,没过多久,线与线组成面,就仿佛一块树制的屋顶。如果再把一些扭转生长、具备一定角度(比如90°的直角树枝是最最理想的)的枝叶半截插进最顶端的屋顶层,那么房屋的四周也有了碧绿的墙壁。

树枝越往上面放,屋顶越密不透风,也就意味着它防水、遮阳的效果更加理想。而当墙壁愈被绿色装饰,被整理得更加严实时,墙壁也就更像墙壁,树屋也就更像树屋了。

有时,枝枝叶叶不够稳固,恰好秘密基地的角落里经常堆放一些邻居丢弃的木板,这时啊,就该木板们上场大显身手了。把木板平放于杠杆顶,再往上面铺枝叶,屋顶层不仅更加密实,不会如砍下来的树枝叶搭得那般疏松蓬软,并且,躺在木板上的枝干也可以调换角度,而不只局限于与横杠成90度的交错,如此,我们能够顺着杠杆的方向摆放树枝,下一步,将另一根树枝压在它的上面或者下面,屋顶的花纹因此更加细致,别有意趣。

嗯……听起来不错,树屋挺完美无瑕的,但也潜藏问题。双杠就那么高,我们的搭建技术又在玩乐中懈于精湛,而我们之中,身高最高的是米其姐姐,当她站在树屋里时,她总有点担心,不敢放开——她的头顶与双杠顶端水平,常常触碰到屋顶。她第一次跟我们搭完树屋,回家后,就被她的老妈狠狠地骂了一顿,因为她的发梢像流泪了一样,往下直滴水,虽然她也被训哭了。除此之外,发丝间还躲藏着几颗枝末上的圆果子,或者黄绿的顶芽、褐色的果托什么的。

这还不是最糟的——枝枝叶叶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而这大自然的馈赠不只馈赠给我们,一些小东西,比如蚂蚁、蚜虫等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它们也以树屋为家。它们黏附、栖息在枝叶上,而有时,我们无法完全抖掉这些小家伙,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妥协,允许它们和我们一同以树屋为家。

当雨水哗啦啦而下时,这些小虫子啊,一不小心,就会被冲刷到站在树屋内的我们的头发上、衣服上、手上,甚至眼睛里——整得双方都不太愉快。

米其姐姐当时留着厚厚的齐刘海,我想那里兴许也成为一些小虫子的家了吧。不过儿时的我们并不会过于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毕竟我们也是和大自然非常亲近的一批孩子。但我们习惯,不代表家长接受,比如米其姐姐被骂了好多次,骂到都不敢和我们一起搭树屋。

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没过多久败下阵来,终究还是敌不过一个孩子的最纯粹的童心,树屋是真的很有意思,它就像我们秘密基地中的秘密基地,地位难以撼动。米其姐姐后来索性举着一把蓝白色的伞,在树屋的枝枝叶叶开始“生长”前撑开,就放在双杠上,作为屋顶的一部分。就这样,那把伞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中的一小圈天地,在那片舒展的蓝天白云下,她不用担心任何其它小生命莫名其妙的到访,而我们也干脆将枝叶铺展在她的伞上,于是,伞,偶然中,成为了树屋的创新版屋脊——多么完美的建筑材料。

不过呢,虽然这些小虫子是避免了,但却回避不了那只总喜欢串门的猫:咪咪,一只乌云盖雪(全身黑,四爪和尾尖雪白)的小猫咪——苹果阿姨家的院子围布下破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它总喜欢溜出来和我们在一起,只不过我们站得笔直,而它坐得乖巧。

有一次,暴雨滂沱,它的小尾巴缠绕住我的腿,绵绵柔柔的,仿佛和我们一同正聆听着雨滴和绿叶的碎语。

于是,树枝下,除却一群欢笑的孩子,还点缀了一只慵懒但端坐着的小猫咪。

但似乎,并非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切和谐得无可挑剔,比如米其姐姐。

米其姐姐其实不怎么怕猫,但是她的妈妈怕,她也被感染到——妄想跳出原生家庭的影响圈往往并不容易。我们常常会说,没事没事,很可爱的小猫咪。虽然她表情复杂,略带担忧,但可以看出她还是很喜欢小猫咪的——不过小猫咪更加偏爱我(我也没办法嘿嘿)。

当我站在树下,目视窗外的雨,点点滴滴都降落在叶面上,而那些叶片青青的,和雨共情,或者反驳,要么点头赞同,要么左右摇摆,我们的树屋显得如此生机勃勃、丰富多彩,生命在碰撞中绽开水花,就好像树屋的每一处角落正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确实,每一片树叶上有很多小虫子,我们的肉眼看不见,而当你把那些树叶放在显微镜下,你又能观察到植物细胞,叶绿体、液泡,有些嫩绿的小颗粒永不停歇地流转萦绕,就像蜿蜒的小溪,就像绵延不绝的生命。

咪咪是邻家阿姨的,我只进过她家的院子一次,印象不深,但那个小窟窿不一样,我对它印象特别深。咪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来的,但好像从某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靠近双杠侧边的小窟窿,我会在那里轻轻地喊“咪咪咪咪”,然后没多久,小窟窿,就长出了一个圆乎乎、毛茸茸的脑袋。这个小窟窿实在有趣。

如果没探出脑袋,我则喜欢研究围布旁的老树桩,树皮上零星生出了许多像灵芝一样的玩意,当时我觉得这些东西很是宝贵,现在想来,不过是一些长在腐朽的树干上的、长得像灵芝的菌种罢了。当时我甚至想过:把这些稀奇古怪的伞伞切下来定能卖出一笔大价钱发家致富,改造整天喋喋不休的老爸和老妈,改变整个家庭的轨迹。但是现在想来,未免感到天真。

似乎这些听起来并不重要,可是当一位小女孩遇见欢笑、撞见伤心之后,知道无论如何,只要她前往秘密基地的小角落,有一个小窟窿总在等着她,而当她稚嫩地呼唤“咪咪我想你”时,一只小猫咪就一定会出现,这份跨越物种的爱,灵芝给予不了。爱是很广泛的概念,现在想来这应是爱的一种形式,也是爱的基本要素之一——陪伴。

后来熟了,我们也成为彼此的朋友,心有灵犀、更有默契,刚好窟窿坐落于秘密基地的角落,双杠也在,洞口离树屋很近。我跟小伙伴们在那搭树屋,嗯……屋外的雨默默注视摇晃的枝叶,还有我们……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果不其然,窟窿里长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我并未呼唤,它也出现了,从熟悉的老地方钻出来。

就那样,我看着外面的世界纷繁复杂、喧嚣凌乱,雨撞在水泥地,砸在双杠的铁杆,石桌上、木椅上、砖墙上、树干上、附近的车顶上,还有苹果阿姨的院子的篷布上,这些如繁弦般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万物的声音,是如此严肃交错,而我们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立在枝叶的庇护下,简简单单的树屋,还有一只全身黑、四爪白,如乌云盖雪似的猫咪,不求回报地陪伴着我们,或者说,互相陪伴、走进彼此的记忆深处。

而这一切,像一场梦,也确实,这番情景后来也常常在我的梦中放映。你知道有些场景永远都回不去了,只能停留在你的回忆,但是那些回忆真的成为了生命中的一束光,明媚灿烂,就仿佛……无论你走到哪里,你总记得,曾有一群和你一起搬运树枝的小伙伴,和你一同在下雨天搭建过树屋,而且那座树屋不为钱,不为任何东西,只要雨来了,我们有树屋,我们有彼此,还有一只默默陪伴着我们、端坐于鞋畔的小猫咪。

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美好,当然,有些美好往往不够长远,不过这也是必然的,毕竟公共区域嘛——儿时的我们又不懂事,有时园丁爷爷瞥见我们将那搞得一团糟,就很生气。第一次搭树屋时他不知晓,等我们都被爸妈喊回家吃饭好一会儿,他才在某个黄昏“欣赏”到我们的劳动成果。我家离秘密基地不远,他一边谩骂做出这事的家伙们不知好歹,一边将树枝从双杠上扫下,我远远注视着,有点愧疚、不敢吱声。

第二次,我们仍抵挡不住雨天里枝叶们摇曳招手的热情,又一次计划起树屋的模样,干得刚起劲,却恰巧被他逮了个正着。他虽年近花甲,依旧壮硕抖擞,他说,你们不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双杠上面。嗯……起初,我们和他对着干,后来也渐渐理解了他的工作职责所在,也就没有再打过树屋的主意。如果别人的怒不可遏是有道理的,那么自然也应该换位思考,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

那棵大树啊,被砍下枝叶的大树,挺拔在离双杠不远的土地,它扎根于此,静默地守望了几十年,听说以前那块还是一片鱼塘时,它就已经在那儿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何尝不是一场时间积木拼建而成的目送?它看过一群小朋友欣喜于建造流淌着自己血脉的树屋,但是长大后,小朋友们各奔天涯……它就像目送我们长大的长者,看到自己掉落的枝叶为孩子们带来了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童年,它会感到多么欣慰呢。而此时此刻,这一切流进了文字,深埋心壤的回忆更是转化为了永恒。

“不知从哪天起,每逢雨天,我们即不约而同地聚在秘密基地。虽然……占用健身公共资源,着实不太礼貌。”

我想,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是只能在某些特定的年龄段才会干得出来的,就像现在的我们长大了,哪怕再去树屋的原址,我的头顶也早已超出双杠最高的部分不少,现在要搭也只能搭圆顶的树屋,意味着需要更大的力气把枝干弄弯,我想,那也就没有必要了,即使我们的树屋后来已经完全进化成了伞屋,几位伙伴把伞放在杆上,似乎更加干净卫生,也不会激发起任何人的愤懑,但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也许是少了些绿色,而绿色的伞无法代替绿意盎然的叶轻盈摇曳,更不能还原童年中常青的树屋。

“米其姐姐和我们的共同记忆一定有树屋。一座双杠,还有从大树君身上刚砍下的樟树枝,雨伞当作房骨,在上下左右铺上枝枝叶叶,一间简陋的小树屋就搭好了。大雨来了也不怕,顶多是半湿的头顶,疑惑的家长,还有好奇打量着我们的园丁老爷爷。喔对,还有咪咪,一只乌云盖雪(全身黑,四爪和尾尖雪白)的小猫咪——苹果阿姨家的院子围布下破了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它总喜欢溜出来和我们在一起。有一次,很大很大的暴雨,它的小尾巴缠绕着我的腿,绵绵柔柔的,仿佛和我们一起正聆听着雨滴和绿叶的碎语。于是,树枝下,除了一群欢笑着的孩子,还多了一只慵懒但端坐着的小猫咪。也不知从哪天开始,米其姐姐或者是咪咪,我再也没有看见。”

我将日记本推进书架的空位,和儿时读过的书放在一起。它们至今仍被我保存得完好无缺。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吧。各奔东西,天涯海角,每个人的远方不尽相同,当然,回忆留存心间已然足够美好,而这份童年的爱将成为我们人生路上的光,我常想,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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