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首短诗和一首《今年的世界末日》）
LK/
1.
用一件清爽的完整皮囊
存放骨骼，肌肉，记忆和琴弦
我已等𣎴及拆解中的躯体——
一地锈屑；务必让我写下：
江上数峰青。为四月和五月
命里讲好一步趔趄
声似炭火滑进水盆
急促的嬉戏伴奏带，紧张兮兮地
也在找存放地
2.
睡了很久
每一个声音都拧紧
我忽而醒着，再用力，忽而入戏
探寻睡眠中枢
它掌握的技术并非深不可测
我已经能分离出一个磕药的寂寥
在挣脱伸缩的梦魇中
不断掉下头发的偏锋逻辑
3.
＂今天天气非常好
跟老公到森林去散步＂
我走出一身汗
追赶总是领先的一个人
我们被树叶裹缠
我的脚底磨出血
还闻到铁柄击打石坑的苦味
我扑了过去
人们闪到这个场景的旁边
4.
不听给死去的人写的东西
甚至厌恶——有些许理由
我正用力靠着椅背
困成狗。慌乱。冷漠又固执
痛感不再做加减法
但会时不时地摇晃，坐过山车似的
不断进出地狱之门又𣎴完全是这种感觉
屋外暴烈的雨
徒然地踹着暴烈的太阳
跳满玻璃窗
5.
有人吗
有人在半空剪电线
有人在浴室剃阴毛
有人在微信里＂红包接龙，15块6个＂
有人跳楼，跳楼前与大众击掌
神呵，撵走他们
他们举手，通过钳口不语法律
而我嘴里，早就没有一颗真牙
有尿臊味
青蛙似地这里那里撒欢
扑灭一处冒出一处水珠
6
闯进窄门的耗子
＂吱吱吱＂的叫声忘在屋外
它又跑岀去
咬起＂吱吱吱＂
然后遁入耳洞
7.
起码
我可以为此热泪盈眶
当我说八十多岁的母亲
＂其实她的身体比我还好＂
听见的人忍不住大笑
没在意我僵硬的表情
母亲正朝这边走来
像走在结冰的雪地上
她来和我合影
8．
他们经过商店门口台阶下
遽然停下搂抱起来
男的拍三下她的屁股
耳语着，一分多钟
两个丑丑壮壮的中年人
因为有一付好身板
什么都不在乎
但天上还不会撒钱下来
9.
我快站不稳
佝偻着去里屋取物
找到剪子剪一半药片
烧水，一粒粒药丸捡出来
我知道它们作用小于副作用
除非是在美国
我如果生于美国，或半生时去了那儿
是不是问题都解决了
别在这时说《汤姆餐馆》格调高雅
还有＂肖申克的救赎＂为何译成＂刺激1998＂
一切都等我从天堂回来
10.
跟高个子女人温存好𣎴好呢
她还有第二特征
＂戴一付大大圆圆的玳瑁眼镜＂
她飘来的眼白能掀翻帆船
其他都是肉肉的
尤其在夜晩想都想不到的
她的家世
她的性格
她的财产
她最恨的人是老爸
她为什么洗好澡就上电影院
11.
维特根斯坦的《哲学语法》
书店还有一本，全城有两本
我买下一本
全城还是两本。全城坚守荒凉
我暗忖：当撕掉药膏的手臂
红烂如一场小战伇
死伤不是数字
但也没有比数字更具说服力
我昨天碰到一对左派夫妻
并没有露两手我的极右手艺
＂去死吧，给你吃屎＂
我更未出此言，而是要
毎个人都心怀大爱
两本同名的书一直活到尘土不认
12.
冷漠的人
做自己的事，只顾自己说话
或者出于职业习惯
口气平静地问问题：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什么呢
这种形状，色彩，尺寸
但我答不出来我崩溃在即
可是这个多么关键
当我只想看清却没办法时
就要知道这个是什么，土话，学名
要让问的人懂
他们是钟乳石
13.
推特与新浪的不同
就像姐妺花的故事
姐姐妹妹动起来!嫁的不一样
打开新浪如进了家门
该扔的扔，该留的自己鼻子嗅嗅
毒品，还是毒食物
三十秒后见分晓
即便是单身
也要是家长的派头和凶狠
抽打空气的屁股
因为他们耽恋二楼传来的歌声
站在顶层的智慧残障
却遭他们咸湿的粗话攻击
14.
坐在副驾驶座上
抽着香烟
她朝车窗外吸一口烟
笑，跟开车的男人说话
应该是关于色情
在巴黎的人造沙滩
在斯里兰卡，司机抱怨唯一的
一条高速（中国造），慢车开不了
在干净的地下过道
我仍然走得吃力
像拖着轻刑犯的铁链
她终于往车外面抖抖烟灰
这个样子特吸引人，"我要求我先上
多少钱吶!＂面容姣好，轻熟女范儿
且一定丰衣足食经年
15.
这是一个哲思之夜
但非上天所赐予
上天给的是抑郁和颤栗
当你的头搁在桌面上
泪水汹湧向內
——就如同给了两张票
进场观看
看完再表达
是在伤痛的地方撒盐
还是在岛屿的石子路上
自行车放倒一边
跑到海水里撒盐
16.
我的楼在雨中分解
疯狂，毎一次
好在我没事
独留我这间，更疯
电视日夜传递帝国的火焰
即將点着某处久积的世纪戾气
我的眼睛如被窃的柜子
幻觉与晕眩，不眠不休，又像假花
电话响，不接
他们也快到了
举着石头，一路跑进
17.
我的梦里在造马
它的残肢踢着影子
在水坝边的马场
坐着我，青涩，没有在愁
我在等一个人岀来
从后门，雷电轰顶，涉溪将尽时……
起身一跳
靠近我的时间
脸上有好看的伤痕
在造眼泪
18.
我的梦里上下楼梯的亡灵
有一个偶尔停下，开心和我说话
她长相难看阴气甚重，胸部扁平
睡梦频繁的日子
还好没有跟她单独碰见
他们越来越多
跑动，吐痰，朝楼上喊＂妈呵——妈＂
或在下一层，集结待发
他们不是来
替我解开荆棘之绳
我不在这里，不在那里
我在等马群冲过砖墙的骨头铿铿
19.
我的梦里时间生产时间
时间相互踩踏，末时的
子宫里面，为减轻痛苦
恶婴以指割断咽喉
这下我该惊呆了
我该省点钱，一路上，我没有亲人
唯一让人释怀的
我走完几公里
才＂扑通＂地栽倒
20.
我的梦里跑离房间的我
跑过老街，已经痛得半跪
肉身的一半蜜蜂占据着
蜂巢中流着记忆的嗡嗡声
＂一天又要过去。＂
是的，举起我的半死，时间到了
时间太多。我那么平静
回到房间，绕着锋刃来来回回
21.
我的梦里他们的头半露于电梯
他们在探点，邻屋的墙铁定倒霉
邻屋的灯，煤气，哲理和性生活
从催泪瓦斯和它的广场遛回后
铁定倒大霉。大便拉在裤裆里
邻屋的手举起，左右摆，没用
母亲的表情更加呆滞，臭到家
她盯着地上看
孩子们种在那里头
掉漆，生锈，氧化成谜，还没发声
＂我，爱不爱你?＂
22.
我的梦里一件青绿的上衣
挂在老门的把手上
在寂静中，窗帘卷起
窗户开启，超量的白昼湧进来
只见上衣卸下头
和左手。右手折叠起来，皱褶如刻
影瘫泻，恐惧开口唱歌
为一个未知的幸福凿着病虫的旋律
23.
这就是我所说的夏天，病人
是折皱的纸，在桌边，床，情色
景头里，在惊醒和回来的火焰
那焦黑的边沿喧闹声里
抱紧手术未完者，骨肉分开，有的
掉落深渊，都是为了睡够一场
烈马奔腾后的尘土寂静
一些人还在大厅等号
纯银的声音，叫岀辞別的座次
24.
此外我没有別的夏天，另一种体液
或别样的焦虑，底色阴沉的失眠
伟大的太阳和以善为耻的司机
每次到达目的地，
我看见自己撒毒一把
而我身穿血管毕现的糖衣
不一样的是时间的积垢
以前是鼠，现在是蝙蝠
从中窜出，说我是腐蚀的肉类人
腐蚀的思想，开着沉钟呜咽的花
巡夜的缺陷基因，呻吟声耻毛斑白
痛的家，毎根手指都近乎爆破
25.
物理的行医术在我脑中寻找路径
＂从东京到拜占庭，银杏树林＂
带上嫩黄、浅蓝、精白诱人的药
水，取自人造的莲花
假如这叫苦日子，带上传家的性器
带上海啸，机械鸟群，磨刀石声
我被监听的一天，在集巿里听白色
在电梯间听地狱一季，第二季
被怀孕了，在学童中，我是表达的
早中期老人，西医的冷僻词洞
带上晩期四重奏，未成年也可参与
26.
宇宙的真理非爱，非真；＂超级冷＂
我问医生，它在遗传第几期
为什么是我，为粉碎立传
是的，沮丧至极。南后街的安娜
你偷走的咒语使雁阵垂毙西湖
在你撞车的地方，种子死了
你有华丽的肩颈，细胞悒郁
我的咒语，早安，操，N次的嗯
在颤栗学的帐面上，奴役的手
摘着绿葡萄，等过河，要过河
27.
我的手本来不是这样
它变成岩石，纤弱辙痕，风车的挡风玻璃
它使自由的摆动受辱，像苦梦内部
儿子的尖刃使母亲受辱
它使雨水颤抖发岀痛经的声音
多少脑袋贴着墙，神经制成标本
各种虫飞临，知与不知的
密集的灾难，黎明的，枯蝶翅膀的
《今年的世界末日》
/
＂给你介绍礼心镇的老芳。＂顾嫂感慨道
小芳都成老芳，你依旧
置身旧地，那里半年翻修一次
人行街道
插在碎砖堆的挖掘机钻头
冷不防吐出蛇信子
也有飛行偏航。也有光。也有鼾聲
在深夜裡閃著藍調布魯斯
也有老鼠的戀舊蟑螂的不捨晝夜
發抖的手接不住投江的自由女神
趕緊留下幾頁字紙
它們是偉大的新聞的，等於一艘軍艦
繞海一圏，在河中擱淺。掌聲雷動著
青筋暴跳著，反復聽
牆與牆的聒噪：我幾時坍塌，或者
裂。站在阳台上，远看
三五米外，変天的时候，下的非雨
跟雨很像，以形容词之名：非凡的，屏障的
大动干戈的灰树，病态的，窃喜的下水道
想战争想到感冒的公民
睁不开眼，二手烟，躬着背在旁边
分鱼分肉的女人
从黄金海岸归来你就没洗过煤球
今年你准备好这样那样玩
设计几套幻觉，隔天呑一把药粉
算着年中（最迟年末）毒浸全身
不浪费一口呼吸地躺上时间的弓
可是你的母亲
引爆自己，虽屡屡哑弹，她
难以自控，出乎意料的大戏法
你难堪，内疚，又向挂在门把上的
塑㪵袋，塞垃圾。最后的垃圾
奔流到海不复回
真理难承受，一𠆤人的忧思
脸垮下来，老毛病新毛病
穿上鞋就跑，装上翅膀＂之＂字形地飞
在某一个＂之＂处，还要倒后几码
才能通过去撞击＂世界传来的痛哭声＂
这是逻辑学语法，停滞和守旧的
卧床，日常的恶兆，包养与招妓
三行神曲体，鞭，大大，＂生当作人杰＂
下陷的流沙，清丽，辗压路人的鸟呜
嘀嘀咕咕，滴滴，咕咕，夜，奸夜
反反复复地穿越核磁共振机器
黑，毛边的黑，黑影，歌者墨黑如斯
骑驴来家作客，不得其门而入
今年你在行走中肉烂骨散血坚强
也有美妙𣊬间，众生就是拑口不语
他们抱着娘他去，争吵不休
最终喂了虎狼
也有登山换气
也有车过乡野，酒过三巡，新娘
就是你。也有马恩列斯的叹息
也有广场送温暖
也有“丧钟为君鸣”的全球第四微信群
也有网站被扣屎盆子
也有大V小V中V，＂威武~＂
也有爱，像咸菜
＂一波三折呵。＂老宋感慨道
你养在卫生间的狐狸，它们龟裂了
神迹未显，有待尿检
一息尚存，满头枯槁
停靠在一个位置上
在椅子上
椅子叠着椅子
稍有歪斜欲倾，纠之正之
正确的角度，朴素的形式
身体持续让椅面的柔软吸走
精气尽一一国家穿上白色衬衫一一缄默，慌乱，开闭开
一夜好眠的
深沉有品味的夫妇们
看见你前面的你
一身包裹盔甲
半边风景，闲置的锤子
敲锣打鼓写春秋
情何以堪呐
嗨起来，吐呐……
2017/5改
（选自LK的《半部》）
*标题借用了苏珊·桑塔格一本书的书名和加缪《西西弗斯》开头的说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