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对自己说: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我想,她要做的,肯定不是城里的那些树。
城里的那些树啊,活得几多憋屈。
她们的生命,没有季节之分。她们大多常绿树,四季都一身皱巴巴的绿衣裳。春天少见新绿,夏天勉强能在旧罩衣上加点绿意,而天气一转寒凉,整个秋冬季节都是灰不拉几的绿外套。
她们是孤独寂寞的。立在街边,每天看到的,不是冰冷的汽车,就是一脸呆滞、行色匆匆的路人。就连那些孩子,也是背着沉重的大书包,一边啃着早餐,一边睡眼朦胧地急急赶路。在树们看来,好像城里人的脸上都贴着一张疲惫的皮,无趣又无聊。从没有人为她们停下匆匆步履,更别说有孩子在枝桠间玩耍,老人在树下纳凉了。
她们的生活是痛苦的。白天在车流的尾气里,呼吸着浑浊的空气。夜晚也不得安宁,城里的灯光亮如白昼。树们实在想不明白,那些白日里看上去疲倦不堪的人们,为啥到了晚上并不休息,却打了鸡血般兴奋,街上依然人群熙攘,声音鼎沸。更让树们难以忍受的是,人们在她的周身挂满了灯泡,让她们在夜晚发出花里胡哨的光。远离家园的她们,多想能像以前一样,披一身皎洁月华,枕着叮咚的溪流,安静地睡上一觉啊!
树们也大大见识了城里人的贪婪和凶狠,深受其害。城东公园边,有两排高大的银杏树。每年秋天,结满了洁白的银杏果。不知谁是第一个发现的,从此银杏树们的厄运便开始了。人们用力摇晃她们,树叶随果实洒落一地。摇晃不下来的,就被绑着长长的竹竿镰刀,连她们的枝条一起削折。后来的每一年秋天,不等果实成熟,银杏已被人们摧残得残叶遍地,妻离子散,让人不忍直视。不知道她们得用多长的时间才能修复伤残,而又是有着怎样的心胸,一到秋天就又奉献出一树的果实。
这些城里的树啊,每次我经过她们的身旁,总是不免为她们叹息。
我想,如果她们来自山野,曾经那清爽甜美的空气,那穿过发梢的风儿,那在肩头呢喃的鸟雀,空中洁白的流云……将是她们心中永远疼痛的怀念了。
城里的那些树啊,像极了背井离乡的乡人,为了谋生,活得几多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