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羚已经记不清,连续加班多少天了,很久没有见过苏州街晚上八九点钟的霓虹灯。一种因过度疲劳滋生的厌烦情绪,在她每一根血管里高速爬行。
另一方面,她又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害怕放空思绪后的撕心裂肺,害怕想起前夫和已经死去的儿子,还有儿子一笑就会出现的小酒窝,缀在上扬的嘴角上方,可爱又迷人。
这一天凌晨一点,芮羚走出办公楼,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打车,而是一路步行,目的地——13公里以外的家。她赌气似地慢走,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也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空气中夹杂着一丝冰凉,无边的夜空,像是一个巨型黑窟窿。
路边的店铺大都打烊了,由厚重的卷帘门把守着。白天繁华的苏州街,此刻充满了寂静,偶尔倏忽而过的汽车,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芮羚总想伸手去抓住一辆,把它捏成小小的一个模型,然后放在手心里。可等她一回头,街心又是空空如也。
苏州街5号,白底灯箱上鲜绿色的字体,跃入芮羚的眼帘。玻璃门里面的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呵,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芮羚下意识地推门走了进去。门口收银台后面一位挺拔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微笑着跟她打招呼。芮羚报以微笑,继而是尴尬,因为不知道自己要买啥。
“你可以拿任何你想要的商品,本店0点以后全部免费。”
“我啥都不想要,能买你一点时间吗?陪我聊天。”
“你带的钱可能不够,不是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么?”
“你一直值夜班?不累么?”
“我只能值夜班啊,呵呵……我喜欢值夜班!”
……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芮羚开始期待晚上到来,即便是能早一些下班,她也要等到0点以后来到苏州街5号,和值夜班的男生聊一会儿天,她给他起名叫小A。
小A很健谈,语言有种魔力,能让她疲劳顿消。她大多是安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就开始期待白天到来。她又不期待白天到来,因为白天她见不到值夜班的小A。小A也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笑很迷人。每次离开便利店,小A总把她送出门,帮她拦一辆出租车,上车前还要拍拍她的肩膀,叮嘱她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特立独行惯了的芮羚,开始在公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大意是说她包养了小白脸,要不咋整天面色红润,杏眼迷离的,这不是离婚女人应该有的状态。芮羚撇撇嘴,摆摆头,用小指勾了勾鬓角的碎发,然后像风一样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她故意把键盘的声音敲得响一些,声音混着喜悦、欢畅、魅惑,还有一丝欲说还休的炫耀。
芮羚觉察到了自己的异样,那种悸动,青春期有过。她按了按自己发胀的乳房,意识到该换一个大一码的文胸。她咬着下唇,使劲抬头仰望天花板,给额头挤出深深的抬头纹。
她瞟了一眼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自己,又狠狠地抓了一把大腿内侧,剧烈的痛感直奔中枢神经,把她刺激得足够清醒。不行,今天不能等到晚上,她现在就要见他。12个小时的等待,会让她疯掉。
熬到中午下班点,她飞也似地跑向苏州街5号便利店。全然不顾小A的话——他只值夜班。她想,万一他白天也在呢,再不济,向他同事打探一下他的住址也好啊。
走过地震局,到了她最熟悉的路段,除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怎么也看不见“苏州街5号”。她向晒太阳的老大爷打听,大爷一脸的不可思议:解放后就没有苏州街5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