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是一幅可听、可嗅、可触、可观的社会影像。
每次面对这张浩繁场景的图画,我都能听到驮着货物的牲口,由踩着开封大街的蹄子发出的哒哒声响。那声响里的安逸和富足,很快被船夫吆喝声带出力量感。酒楼里也不分这个阁那个阁,只见缕缕烟火蹿出屋顶,化成气味从纸中逃出来,令人想顺着那条生路钻进去。往返之间,大宋热气腾腾。
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还在,吴自牧的《梦粱录》还在。无论是开封还是临安,那种世俗生活的乐趣,恐怕连今天也要比下去了。苏轼写过一本随笔,叫《东坡志林》,里面无心记录了一条对文学史家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人们在瓦舍、勾栏、茶楼里看戏听书的细节。
一个大时代包容着小时代,这样的好处是能为人们提供更多生活方式的参考。显然,两宋做了一次成功的示范。知识层面低的居民,每逢月圆雨泼,也能在形形色色的夜晚有个好去处,听一听咿咿呀呀的戏韵,看一看说书人如何讲先朝故事,流一回感动到稀里哗啦的眼泪。宵禁是稀有的,这个时代更喜欢通宵达旦,即便是在五更天,张灯结彩的街道不乏宿醉的浪人,一桌的花生壳。现在所谓“不夜城”,原来在公元11世纪,就出现于中原和江南。
在这个时代,人们发现了夜间的美好和动情。青楼自然不乏酸溜溜的小文人,去找技艺傍身的姑娘附庸风雅,但我更喜欢到李唐、范宽的书案前。一听到溪山万壑间的风啸、水鸣、鸟啼、琴铮,便知道宁静的重量,精神肃然一阵。洛阳城自然也很热闹,邙山却在流光外围讲述不那么热闹的话语。要知道,迷障常常从人之所骛中发酵,热闹的思维代替了冷峻思维,那么热闹也就成了空洞。你看,开封那盏灯里只有一盏残烛,外面只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纸。
大宋是有经济社会雏形的,它正在做一种尝试性的开拓。开拓的成果,就是围绕这个经济社会出现了科技工艺上的历史突破。火药、印刷术、指南针,有的地方农业亩产突破700斤,出现了《梦溪笔谈》、《营造法式》、《洗冤录》等等科学、建筑学、法医学的文献,汝窑、定窑等出产的陶瓷,使世界认识到中国科技如此先进。还有通货膨胀后的货币更代等等,围绕商业运营、流通、售后和社会实现力等经济社会的基本配置在这个时代都有了体现,甚至有很大程度的保障。
鉴于此,城市打通了封闭形式的早期布局,建筑的区域划分和构造有了更现代的便捷意识。
仰赖这种文化力量,中国人口迈入了一亿关口。
然而,我们却对宋代文化误解重重,认为它内心文弱,认为它断送了中国前程。民族气不少,政治气不少,梳理却很少。我说,大宋给历史最大的影响,在于他惊世骇俗的尝试性开拓。观察这三百年,我们也许会对一些传统观念做一次撬动。
当然,它只是雏形,是通向未来的基础。
二
我们对宋太祖赵匡胤的印象,还停留在阴暗的层面。
在历史的很多讲述中,我们看到陈桥兵变的虚伪、杯酒释兵权的狡猾,似乎这个人物做皇帝绝对成为祸害。转变到文学立场,我们又因为南唐李煜对他咬牙切齿。
五代十国时期很短,我对五代十国的印象,是从《水浒传》引言开始的:
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
而李煜,则是末尾时期南唐的最后一代君主。论文化素养的话,李煜大概可以排得上中国历史皇帝中最高的。
如果说五代十国时期文化氛围最浓的国家,应该是后蜀、南唐了。
唐朝是诗的国度,词这种体裁仅仅作为文人饭后的兴笔。李白写过,白居易写过,但相比他们庞大的诗歌数量,词是极少的。到了温庭筠、韦庄的手里,当初古道音尘没了,闺阁浮丽成为一大主流。在后蜀赵崇祚的编辑下,以“花间派”闻名遐迩。李煜和他的父亲李璟都是文学高手,不约而同地继承这种词风,使诗余成了整个社会雅俗共赏的文化载体。花间传统的轻盈浮藻,也在李煜笔下发生了质的变化。
李煜词的最大成就,是记录了亡国之君的内心观照。中国历史上有很多皇帝,有很多亡国的君主,但都没有把毁灭后的心思极尽展现,而是由第三方来评价,他们是秦淮河边的咏歌商女,是上阳宫里的白头宫女。到了李煜,以当事人身份弥补了这个空缺。李煜词前期工于精致,后期有了幽深的气象。君主、臣子、囚客三重身份的叠加,他又那么热爱艺术,才使得“亡国之君”这个词有了新的含义。
亡国之君未必大恶,他也可能是感受到历史逻辑无法阻挡,只看谁快谁慢后的无奈之人。因为李煜这道关口,我们对那些亡国之君就有了新的探索。前有陈后主,中有唐玄宗,这又添了一个李后主。作为皇帝,他们最后都很失败,但作为普通人,他们都相当杰出。音乐史偏偏因为陈叔宝、李隆基加了重量,文学史偏偏因为李煜产生了独特的书写。
李煜的质变,来自赵匡胤。
赵匡胤对“小朝廷”始终虎视眈眈,这与他目睹有关,和唐的灭亡有关。卧榻之侧的割据,很可能因为武将开拓而勃兴,所以他必然一步步吞噬地方版图,取而代之。输赢的更迭使李煜走向悲剧,但作俑者也有重大的历史教训。赵匡胤为政,改良科举、限制军权、治理黄河等,为北宋的盛平奠基了基础。
至于他的功绩,清朝乾隆帝也很仰慕,他说:
吾于开创之君,独以唐太宗、宋太祖为不可及焉。二君者,皆以不世之才,平一天下,而以仁爱之心、宽平之政保养百姓,治功灿然,昭于千古。——《御制乐善堂全集》
这是一个少数民族身份的统治者的眼光,至于历史中的评价,那就更多了。
他对士大夫的宽松,启发着更多文人从政,我们熟知的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走上家国的宫殿。
北宋政治是文人政治。
“文人”二字,现在的眼光似褒实贬,“文人墨客”是多情柔腻的,“文人相轻”是清高妒忌的,这个词总让人感到一股肉麻的酸味儿。如果再细心一点,人们对它的偏向意义的观察,正来自大宋,来自北宋。柳永、张先、周邦彦是多情柔腻的,那几个政坛大佬,比如王安石和司马光,似乎谁也看不起谁。
什么是小文人呢?小文人爱热闹,喜欢凑热闹,喜欢泛滥所施,越是斗奸耍滑的秘闻,越喜欢添油加醋,王安石、司马光,还有南宋的朱熹,他们都津津乐道。一旦讲起来北宋外交局势、经济和农业的侧重、政治系统的分化,那就避之不及了。
当然,范仲淹、王安石、司马光专为国家困境而来。他们的气质并非纤弱,而有统筹的勇气和实干的探索精神,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元祐更化,都在尝试新或旧的国家路线。他们的初衷并非私人恩怨,总在以国体为主。
范仲淹开风气之先,那篇《岳阳楼记》,可谓是文人政治的纲领。他在西北做官,西夏也敬畏有加,称他肚子里兵甲数万。就在边疆时期,填下一阕《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大文人胸中气象的宏阔,心中所思的深情,恐怕北宋难找出来几个对手。文人铁骨,正气凛然,不局限在什么婉不婉约,他曾同事的晏殊,难以相较。
王安石和司马光,一个革新一个复古,政治意见上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有些政客撺掇,终无为己相害的意思。政治上是政敌,生活中却是诤友。王安石去世,小他两岁的司马光给吕公著的一封信中说:
介甫文章节义,过人处甚多。但性不晓事,而喜遂非,致忠直疏远,谗佞辐辏。
没过多久,司马光也去世了。
北宋重文,因此能够在政坛上涌现这么多的文化人物。在他们的领导下,汴京的繁盛才有了出处。因势利导,社会风气趋向精致,大众有了俗文化的乐园。
民间艺术家可以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表演,推动了俗文化的繁荣。
三
宋朝是文人画的鼎盛时代,我个人非常喜爱范宽的《溪山行旅》和李唐的《万壑松风》。在宫廷中,也聚集着最顶尖的书画人才。
宋徽宗本人书画金石的研究都非常深,他是在艺术氛围中熏染出来的。
北宋已经有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书法四家,在最后又出现了赵佶。他本人书法纤瘦简劲,人称为“瘦金体”。
小子愚钝,楷书先学颜真卿晚年所书的《颜勤礼碑》,再学柳公权的《玄秘塔碑》,于隶书学的是东汉的《曹全碑》,因志疏才短,不能精进。我个人对宋代书法,只看好两个,一是米芾,二是苏轼,如果再往后稍作延伸,那就要再添一个赵孟頫。唐宋书法,我个人并不喜欢欧阳询和赵佶,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过于冷冽,而赵佶过于纤隐。
想起来一桩趣事。有次酒后闲暇,和曾是书法协会的朋友谈到书法所学,因为我身高不低,却很清瘦,朋友调侃道:“你不应该学圆胖的颜真卿,而是学苗条的赵佶!”我们一同大笑。
实际上,赵佶书法恰恰折射了内心的纤弱,他只是像李煜那样的艺术家,而坐在了一个牵扯百变的位置上。
宫院还有很多画家进出,比如郭熙。
郭熙的山水画,得益于遍览历代画作后的总结,对自然风光的观察。他那双眼睛是一台摄影机,记录了四时山川的不同变化。前有范宽“雨点皴”,现在加上了郭熙的“卷云皴”。郭熙的最大绘画贡献的集成,就是那部《林泉高致》。这本书不光可以作为山水画的良训,而且部分章节可以当做小品文,诗意的文字令人心动。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宋徽宗宣和年间,出现了《宣和书谱》、《宣和画谱》、《宣和博古图》,这是对前朝艺术和考古实体的一次总结,直到今天还在发挥着能量。
从那些书画中,也暗暗透露着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宗教合流的艺术发挥。不知人们对宋朝总结的“文弱”,是否也和绘画表现出的意境有所关联?
文弱的书画,文弱的婉约派。
婉约派里,我只敬重一个李清照。
中国历史上的女子,我最敬重的仍然是她,其次是东汉末年的蔡琰。中国文化史里女子出现得太少,李清照一下子让人震惊,她的文学能力、学术能力,真正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生清白,一生颠沛,一生独立,一生黯然。她的婉约没有柳永等人的柔腻,那是一种柔而坚韧心灵力量,既可以东篱把酒,又能乌江思项。她的张力,并不是所有女性都具备的。就是这样一个人,晚年也是惨惨戚戚。
《声声慢》是终结,但那首《如梦令》,却让我感到一丝惊异: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首词的时期,有人认为是她在汴京而作,内容是回忆青春,我总觉得这首词写的是她中年之后的生活。日暮是什么?她想往哪里去?乘兴而归,但一不小心就挣扎在泥淖之中。她奋力摆脱,一再努力,滩边人却不肯搭手,一再被她所惊,惊得飞起。
宋朝的隽永灵秀,在李清照之后绝音了。
不光是宋朝的婉约气质没了,李清照也没有回来过。朱熹的伦理观,放在社会中产生了很多不利因素。再也没有出现第二个李清照,和这种观念关联很大。
四
其实,靠近朱熹的时候,我们会对宋朝产生另一个印象:它的私学教育太发达了。
大宋依靠科举出现过很多进士,这些人才培养如果仅仅依靠国家公立的教育机构,明显是不够的。因为政府的支持,大宋出现了私学书院的繁盛。这些书院选的角落,大都在山野之间,比如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一院之长,更有“山长”之称。在这样安静的地方,正适合做学问。
朱熹曾在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讲学,还会邀请更多的大儒前来切磋琢磨,对自己,对学生都会有一次思维展示和提升。
我印象最深的,是由吕祖谦牵头,朱熹的理学和陆九龄、陆九渊的心学在铅山鹅湖的那次碰撞,尽管双方难分轩轾,最后不欢而散,但朱熹和陆九龄兄弟都从这次辩论中完善着自己的哲学理论。
三年后,陆九龄专程看望。朱熹作诗,有这样两句:
德义风流夙所钦,别离三载更关心。
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篮舆度远岑。
政治上的君子之争是王安石和司马光,那么在学术上,就是现在的朱熹和陆氏兄弟了吧?
朱熹在旁征博引建立包罗万象的哲学体系时,南宋已变得岌岌可危。就在他和陆九龄兄弟进行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典范性质会讲的地方,后来来过一个人。
辛弃疾。
说辛弃疾会有很多误区,这种误区都和定义有关。
首先是文学误区。辛弃疾被人称作“豪放派”代表,包括北宋的苏轼,同时期的张孝祥、陈亮。我常想能否舍去概念化、脸谱化的规范,舍去婉约、豪放这种形式称呼。他们的气质因为脸谱更加捉摸不定,在深入苏轼、辛弃疾的世界时,又会感到学者的一种思考懒惰。辛弃疾的词中,隐逸气质数量甚多,而苏轼只发豪放其端,《东坡乐府笺》中更多的仍然是温柔气息。
就在上饶铅山闲居期间,辛弃疾亲自与家人稼穑,得号稼轩,写下了《清平乐·村居》、《生查子·独游西岩》等词。
辛弃疾慷慨家国,到底有不平之气。他家族中排行十二的弟弟被贬,在暮春时节相别,辛弃疾写下《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这首词下阕悲壮雄浑,辛弃疾临别之际长歌当哭,山河易色。正是这种男子汉气概,让他在十多年后遇见了另一位文豪,陆游。
陆游早年因为与秦桧后人一同科举,被秦桧刷了下来。奔波半世,身只合诗人。他早就欣赏这个小他十五岁的人物,绍兴相逢一见如故,成为忘年之交。
将军白发,文人垂老。他们心理相同,心性相向,都主张抗金北伐,文字中都是那么悲凉。在南宋,文人风骨,落在剑门诗心,稼轩词气。
陆游一生赋诗九千余首,快赶上《全唐诗》二分之一的篇幅,他自己也承认对诗情有独钟。其词不多,却十分精彩。人们会读到那句“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但窃以为那不是他光华之作。我很喜欢他送给朋友师伯浑的《夜游宫》: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自许封侯在万里。有谁知,鬓虽残,心未死!
绍兴一别,辛弃疾很快催生出《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廉颇老矣,稼轩休矣。辛弃疾临终前,在病榻上大喊数声“杀敌”,然后气绝。陆游也在两年后,以《示儿》为绝命辞。当初二人铁马冰河,今宵化成双子星座。
五
还有第二个误区。这个误区,不光是辛弃疾的,也是所有致力北伐人士的。
他们抗金、抗辽、抗元,从历史结果来看,全部失败了。不光是对外失败了,他们自己的谏议也全部失败。辛弃疾有《美芹十论》,陈亮有《中兴五论》,陆游也有很多意见,但朝廷中人总不买账。
我们的愿望太炽烈,愤然南宋的态度。不仅现在,当时就有人在都城临安的旅馆中,题写了一首诗: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辛弃疾等人的爱国,被现代人解读太多。他们的抵抗和金人、元人南下,人们总解读出民族本位主义。
其实错了,他们之所以如此北抗,内心如此自信,是出于对当时社会生活的观察。游牧民族太苦了,苦到京畿百里漫无人烟,怎能举国之民都进入到一种茹毛饮血的生活状态?陆游、辛弃疾等人的悲愤,正是出于融合的应激,他们看上去是呐喊杀敌,其实是在呐喊和平。
我也不认为金朝很坏,他们只是迫于一种文化冲突时的心理困境。这一点,又不光是女真族,还有契丹、党项、蒙古、吐蕃,乃至原来的匈奴等等。为中国文化带来生死困扰的少数民族,都有这种心理防卫。他们越深入中国,越喜欢上了中国文化,因此那些少数民族都在融进一个共同体中。
当然,民族、文化会产生很多情结,也有一些人会超越民族、文化身份去了解对方,认识对方,也有可能对对方的历史人情产生同情后的慈悲,譬如我在《雁南飞》中提到过的洪皓。也会有人去捍卫文化人格的尊严,譬如文天祥。文天祥的死亡未必全怪罪忽必烈,而忽必烈也未必穷凶极恶。无论是洪浩还是文天祥,或是完颜阿骨打、忽必烈,他们都是不同立场中的伟大。
临安旅馆中的笔迹早已坍于泥土,它也告诉人一个事实:王朝更迭并不过分重要,那些思索者的立场也不重要,谁能留下让人感动和怀念的身影,用生命关怀生命的思索,那是最重要的。因为允许失败,允许尝试,允许超越,当初的中国才能走向中华。
这个过程,真的太不容易了。不容易的尝试期,就在这奔流三百年清梦的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