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唐·白居易
对于江南的记忆来自年少时奔跑的足迹,拂去一抹陈旧而美丽的轻尘,沿着曲曲折折的记忆小路,于一片氤氲处去寻找江南湿润的记忆。
说起江南,不能不提到江南的水。记忆中的江南是从水中落脱出的仙子。弯曲萦回的大小河道在环绕间彼此交汇,与纵横密布的五湖四荡交织成一片水的天堂。 被水浸润过的古老村庄错落有致地散布在这片广阔的水域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滋养着一代又一代的水乡儿女,并在一个个被水洗礼过的晨曦中,将水的韵致一点点地镌刻在水乡人的灵魂深处。
若说水是江南的灵,那么柳之于江南则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韵。走在仄仄的河荡边,你会看到一棵棵垂柳参差地静默在水边,宛若闺中少女对着水中的倩影梳洗时,将一头秀丽的长发垂于水面之上。微风拂过,柳枝婆娑摇曳,恰若那款步而行的女子莞尔回眸,低眉浅笑。 偶尔,会有露珠沾着莹亮的晨晖从柳尖上滑下,落入水中。这是那女子眼窝中坠落的笑靥,在水面上碰出一圈圈涟漪。
江南的小镇有许多窄窄深深的小巷。雨季来临的时候,斜倚着木门探出半个脑袋,可以看到一条青砖铺就的小道将雨幕从巷头一直拉伸到巷尾。 看得正入神时,一把或深或浅的粗布雨伞会跃入雨帘,打断你绵长的思路,伴着雨靴在青砖上叩出有节奏的水响,仿佛是来自天籁的跫音,遥远而悠长…… 待到雨停,被雨水滋养出一层薄薄青苔的青砖路上,汇聚出一汪汪或深或浅的水塘,可以明晃晃地照出整个清晰的脸庞来。
船是江南水乡最有韵致的点缀。江南水乡,宽宽窄窄的河道盘回萦绕,将远近的村庄联结成完整的一片。船便成了年少的记忆中最好的出行工具。 水乡人家,家家备有木船。春季油菜花开的时节,三五个伙伴约着一群,撑上它到水荡深处摸田螺,捉龙虾。遇到水浅处,索性挽起裤管赤脚站在水中,一边将摸上来的田螺扔进船舱之中,一边推着船舷在水中前行,任泥浆溅得一身泥点。
真正算作交通工具的是家乡的乌篷船。宽深的水泥船身,古铜色的木舱,灰色的顶篷。伴着悠长的汽笛鸣声,长长的竹蒿在岸边轻轻一点,船便离开了头顶拱桥的荫蔽,缓缓地转向河心。 柴油机轰鸣启动,开始前行的乌篷船在平滑的水面上,斜斜地拉出两道柔和的涟漪,直直地撞上两旁的岸堤,将那一弯拱桥和桥上行人的倒影柔和地摇晃在起伏的碧波间。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挑上一个没有雨的清晨,驾上一叶扁舟,用竹蒿撑破厚重的雾霭,跟着狭长的木舟一头穿扎到荷塘深处去。 五六点的荷塘是湿润的,抬头转身,肌肤与露珠在倏忽间碰触,那凉意一下子淌入喉咙,绕在心窝里,久久不愿散去。 七八月份的莲蓬满是饱满的莲子,采完近处的,再伸出竹竿子去打远些的,却惊扰了一两只酣睡未尽的鸭子,扑腾起阵阵水花,嘶哑的“嘎嘎”声一下子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中秋前后,是家乡的农忙时节,也同样是满河荡的菱角飘香的时节。暮日西斜,收工之际靠着船舷顺便采一些菱角,只要一盏茶的工夫,熟练的农家人便可以将青凌凌的菱角采摘上满满一大篮,回去同邻里分享。
江南的记忆,在淡定中流淌出丝丝甜美,在湿氲间渗透出缕缕甘甜。恍惚间,又看见那清婉的江南从一片辽阔的水域中款步走来……
O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