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静得出奇。夜华微微蹙眉，向来深沉的眸色此刻愈加凝重，双唇紧抿成一线，手指不自觉握起。
凤九禀报完了翼族的事情，恭恭敬敬立在下首，低头咬着唇，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东华斜坐榻上，一袭银发闲闲垂落在紫色长袍上。他姿态虽然闲适，但从此刻若有所思的神色里，也看得出这并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孟姜不可能一个人做成这事。翼族那边一定有同谋。”东华缓缓说道，“他能接触到那小公主，还在她体内种上一株寒月芙蕖，必定是时常出入大紫明宫之人。”
他抬头看向凤九，“你带折颜去看诊的事情，都有些什么人知道？”
凤九一愣，道，“很多人知道啊。我们只是去看诊，并没有想要瞒着什么人。宫里头的宫娥，还有期间求见过女君的官员，不少人都看见我们了。百禽节那天我们还去观了礼，遇见的人就更多了。”
“帝君也觉得，那人劫走女君和公主，与折颜看诊有关？”夜华并不十分惊讶，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我也只是猜测。他们劫持女君和公主，很有可能是得知了折颜为小公主看诊的事，担心寒月芙蕖的事情败露，因而抢在我们有所行动之前，将小公主劫走。不然的话，一旦我们将她保护起来，他们处心积虑所做的事，就白费心机了。”
我不由地点头赞同。东华向来擅长揣度人心，在这一点上我从来自愧弗如。“可惜当时竟没有想到这一层，立刻把小公主保护起来，是我疏忽了。”我心下着实懊恼。“只是，那寒月芙蕖已经消失二十万年。此人又是从何处得到那花，实在匪夷所思。”
东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道，“请天君立即命人去翻一翻史籍，当年献计烧毁寒月芙蕖的是什么人。”
夜华立刻叫了人去查。不一会儿，来人回报说是一个叫做焦澈的人。那人当年是翼族的一员大将，但此人在大约十二万年前已经羽化了。
“他可有子孙在翼族为官？”夜华追问。
过了不多时，史官回报，焦澈只有一女，嫁与一户富裕的商贾人家，并未在朝为官。
东华思索片刻，又道，“请天君命人再查一查，当时下令烧毁寒月芙蕖，是何人领了这个命，又是何人执行？”
片刻之后，史官又来回报，领命执行之人乃是焦澈手下一个前锋大将，名叫骓恒。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便都有些了然。事情绝不可能这么凑巧。
“十有八九就是此人。”夜华眼中露出厌恶之色，握拳的手又紧了一紧。
“倒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东华挑了挑眉，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所以，骓恒当年领命烧毁寒月芙蕖之时，竟私下藏起一株，并且等了近二十万年方才将它种在小瞳的元神里？”凤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很有可能他当时藏下的是一粒种子。”东华耐心地解释道，“直到最近才找到合用的元神来栽种。毕竟，寒月芙蕖极难存活，要找到小瞳那样合适的一个元神并非易事。更有可能，他也是直到不久前才查得孟姜的下落。要是没有孟姜，他要那寒月芙蕖也是无用。”
“虽然极有可能，不过到底是推测。”夜华道，“还需得证实一下。“
“这倒不难，只要派人去骓恒那里探一探，看看女君和公主是否真在他手上，便可知晓。”我提议道，心下考虑着该派谁去查探比较合适。
“师父，请让徒儿前去查探。”殿前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齐齐转头望去。
大殿门口站着一人，穿一身白衣，生得眉清目秀，俊逸出尘。只是此时，他风尘仆仆，清澈的眼睛里掩不住忧戚之色，眉宇间隐隐显出疲惫。
那人走上殿来，向着天君和帝君行了一礼，然后径直走到我面前，双膝下跪，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师父，徒儿未及请命，擅离无妄海，徒儿知罪。请师父允准我前去查探女君和公主的下落。待救出女君和公主，徒儿一定亲自向师父领罚。”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子澜，你先起来吧。”自从他自请长守无妄海，我已有一千多年没见过这个徒弟。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笑容纯净的少年。
子澜仍是跪着，向我又叩了一个头，固执地坚持道，“请师父允准。”声音里藏着悲戚。
我这个徒弟啊，年少时无忧无虑，凡事都不挂心，不想竟遇到这样的一段缘分，存了这样的一个心结。“准你便是。起来吧。”我不禁有些心疼他。
“子澜师兄，”凤九走过来，摊开手掌，一支孔雀蓝花钿静静躺在她的掌心，她声音哽咽，“请师兄一定要救出胭脂和小瞳。”
子澜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眼眶渐渐红了。他极轻柔极缓慢地抚过那支花钿，然后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郑重地向凤九点了点头。
我看见一旁的东华一直注视着他们，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翼族那边，目前有什么动静吗？”夜华问道，打断了陷在忧思里的几个人。
“目前还没有，”我说。叠风一直有最新的消息传来，只是离女君失踪刚刚过去几个时辰，各方暂时还没有动作。“不过，骓恒一直野心勃勃。如今女君失踪，国中无主，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幸而这些年叠风在那边做了不少事，培植了一些年轻官员，以牵制骓恒在朝中的势力，他想要自立为翼君也没有那么容易。”
夜华点头，抬手按了按额角，眸间无奈的神色稍纵即逝。作为天君，他必须时时保持决断而自信的姿态。
“待叠风把那边的事情交代一下，就让他回来吧。”东华仍旧是筹谋间举重若轻的样子，“他是天族派过去的，在那边的身份只是客卿。现在女君失踪，他在朝中的位置很尴尬，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翼界很快就会乱起来，不如让他及早抽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