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幽梦,他又来到眼前,无语浅笑。
醒来,他仍在脑中,她莞尔默念:子江,可好?
三十年前,她是中师一名二年级学生,他是来校实习的大学生。他带着大学生的朝气很快与班里的同学打成一片。而她,冷眼瞧着这个个头不高,总是面带微笑的眼镜先生。他的课上得不错,也可能是“教育心理学”对她来讲比较新鲜,她听得很认真。
念过高中的她,在中师是孤独的。周围同学大多数是初中毕业生,年龄,见识都无法与她同步。她生活在孤岛上。学校图书馆里那些书收留了她孤单苦闷的心。读书,成了习惯与救赎。
实习的大学生要走了。她和许多同学一样留下了他的联系地址。
渐渐的,他的信成了她的专属。接收回写书信成了她生活的重要部分。他们谈各自的读书心得。他说《苔丝》挺好,她便借来认真读,在信中与他交流读后感想……
几个月后,他毕业回到了家乡。信封上的邮截地址由济南变成了临沂。沂蒙山,红色老区,她油然更生敬意。
信中他说他沂水边上的小山村,说母亲养育他哥俩儿的艰辛。她说她大平原的风物,说她的童年少年……每周,写信寄信等信,成了她的快乐。
有一天,他说到济南出差了,要来学校看她。
那是个周末,下午,他们见面了。在临街小店,他笑盈盈地出现。她长发垂肩,羞涩地笑迎。他们走出热闹的小店,走向不远处的铁路。
火车轰鸣而过,他与她,一前一后沿铁路边缘往东走,她调皮得像个孩子,又成那个信中他欣赏的洒脱灵秀的女子。
两个人时而并排,时而前后,慢慢走着。火车过时俩人同时嬉笑着躲开。他们,都是信中的样子!
日子不疾不缓地流逝着。她也要毕业了。
信,仍穿山越水传递着彼此的喜忧。他在一封信说,我们是朋友,我更愿你是我的女朋友。
一语激出她心头千层浪。他是多么地理解她呀,他的文雅他的博学对她有着多么强的吸引力啊。可她却无法答应他。
父母千辛万苦供她这个农村女孩子念这么多年书,她无法无视现实。曾几何,报答父母是她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与动力。毕业工作了,离开家,去千里外的沂蒙,她没有勇气了。
毕业回到家乡,一年后她结婚了。婚礼前某一天,她拿出了那捆信,一百二十封。她独自躲到娘的土灶前,含泪点燃信。灶膛里信在燃烧,她的泪在淌。信笺化灰蝶,飞呀飞,可从未飞出她的记忆。
时光飞逝,三十年一晃而过。而今忆及,子江眼镜下那笑依然迷人。夕阳中他们走在铁路边的画面还是那么清晰唯美。他那隽秀的文字,如清泉击石,似环珮叮当,一直都响在记忆里。
而今唯有遥祝:故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