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英是安徽祁门红茶发源地出生的一个普通农家女孩。
初 识
两年前我在运河边走路,看见钱运茶楼旁有间小木屋,开的是茶铺,窗台上放了两只茶桶,上面写着"免费茶水",我出于好奇,就走了过去。里面坐着个大女孩,不漂亮,圆圆的脸蛋,稚嫩中透着质朴,我就进去顺便蹭茶。
里面放了张四仙桌(就是比传统八仙桌小一号的),上面放着茶台和一套并不高档的茶具,她朝窗外坐,后面和左侧通门边放着茶叶茶具等货品。我在她左侧坐下来,让她边泡茶边聊聊关于这小茶室的缘由。显然,她不是个世故的女孩,一边泡,一边就滔滔不绝地聊开了。这个免费茶水,听说来喝的人还不少,尤其一些清洁工、退休老人等,路过喜欢喝。她每天早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泡好两桶免费茶水,有时候喝的人多,下午还要泡两桶。我问她,那也要不少茶叶吧,她说,有人来喝她还是很高兴的,每天碰到不同的人,有些常来的,熟了也会买她的茶。
然后,我就很好奇,你一个人,这么年轻,守一个小店铺不孤独吗?她说没有想过。她出生在产茶之乡,家有茶园,就想着试试做茶生意,自食其力,也想贴补家用。然后,讲她们祈门的茶,讲如何品茶,象个认真的学生,把她记忆中关于茶的知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尤其熟练地背诵那句:“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小小年纪,我真有点佩服。我常常以为我老了,喜欢上了茶,看来好像是我错了,茶,作为国饮,自当不分年龄。我大概坐的时间有点长了,幸亏那天没别的客人,后来有人来了,我便买了十块钱,且当没白喝,表个心意,顺便说了句,下次有时间去她们祈门县看看。毕竟,祈门红茶也是老牌孑,家里也有,茶喝多了,便想知道它的生长环境,人也一样。
茶 乡
一个月后,她要回家,果然来约我了。人有时候真是说不清的缘分。我平常与人交往,常常是慢热而谨慎型的,唯独这次例外,我决定去茶乡一探。正好清明前,上新茶的时候。
安徽,我去过很多次了,到过芜湖、黟县、歙县、黄山等等,也算是浙江友邻,祈门还算是比较远的了。因为搭了她老乡的顺风车,一路上她很开心,与卖茶时的严肃完全不一样,一路上边说边笑,把我这不苟言笑的人都感染了。
在她家呆了两天,住了一晚。在安徽农村,还是很重男轻女的,她哥哥有个干净象样的房间,而她没有,当然,他哥哥上过大学,在县城教书,她高中毕业便没得读了。从她的介绍中,我知道,她是喜欢读书的,不过家里没条件再供她读书了,所以,她也是喜欢有文化的人的,这大概也是她喜欢和我交朋友的重要原因之一吧。不过她们兄妹感情还是很好的,哥哥常常会给她网购些水果点心什么的。
她家有茶山,不过她爸在外地打工,家里不做茶。她作为东道主带我参观了祈门红茶创史人胡元龙的故居,虽说有些破败,还是有第五代传人住在里面,只是沒有实力维修了。然后,去看了几家红茶加工作坊,听制茶工讲述祈红毛茶的制作,当天摘,连夜做,收茶季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的。所以说毛茶,因为家庭制作在后续精加工和筛选的程序是无法完成的。自己泡来喝是可以的,但要作为名茶销售还不合格的。县城有天之红和祥原两家品牌大厂,除了自己产茶,也收购茶农的毛茶进行精加工,所以,茶农能卖是舍不得自己喝的。
祁门县的落后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古徽州文化旅游太火爆,黄山风景也名扬天下,唯独邻近的祁门落后了。关健是祁门红茶的品牌也被上海注册去了。这便是吃了没文化的大亏了。知识产权的保护,本来应该是保护原创的,如此抢注,好像不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不过,对于这种不仁不义的知识产权我不想多说,一直喜欢中西文化比较,目的在于吸收精华,剔其糟粕,如何看待泊来品,再作探讨吧。所以,祁门县自己只有天之红品牌了,祥源品牌好像也是一个浙江商人去创立的。
此行,一个简单的茶旅,感慨颇深。于是,一个月后的五一,又随小梦英来到祁红故里。
这次是她爸妈都生病了,她要回家看看,我也把她家仔细地看了个遍。她家前面就是茶山,后面隔个山坡是铁路线,站在铁路旁,还是很有怀旧的感觉的,长长的列车哐当哐当可以在身边开很久才走完,我估摸着速度,象印度人身手好的扒车是没有问题的。说起速度,我想起小时候书上总是写:列车飞快地奔驰,现在有了高铁,不知道小学生的作文是不是还一样形容?
她妈脚不好,这次回来,梦英做的饭,我也寻思着帮点忙,到二楼发现了她家一箩筐的碗和很多原木条凳,原来,平时家里只有她妈妈一个人,当然都收藏起来了,所以,我看见的堂前,虽说简陋,倒也整洁。让我想起小时候郊区农村的舅舅家,颇有几分相似。这倒好,她家菜橱里两个碗被我看中,不省油地厚着脸皮要了回来,当然,如果我说买,更伤感情不是。在她家后院,发现了很多炭,我知道,那是用来取暖或烘制食物用的,因为她家有和临安房东大妈家烘笋干一样的工具,我说不上学名了,用竹子编的,下面放炭,上面可以放东西烘烤,烘笋干是不用说的,不同的是临安的笋细长,安徽是粗壮的毛笋,可能也会烘茶。
告 别
这样,我们很熟悉了,她也常常会来我这里玩,我也没买过她多少茶叶,只是谁有了好茶,都会约来一起喝一下。真是君孑之交淡如水。有一回同学来喝茶,刚好叫她来帮我开壶,同学说我从安徽把她骗来的,我真的很委屈,这骗人的事还真不会干。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她说一是一,我说二是二,彼此没有怀疑,就是信任。如果你老怀疑别人,就一定得不到信任。
去年我搬家了,离她远了,才联系少一点。不过,她已不开小茶铺了,她考了茶艺师资格证,去了老开心茶馆。我偶尔去喝个茶,看看她。后来她说有男朋友了,我讶异之余也思之合情理,一个纯朴善良热情开朗的女孩,当然会有男孩喜欢。我也为她感到高兴,毕竟一人在外难免孤独寂寞。
今年英国回来,带了点巧克力,记得她的。不想,她给了我一个更大的惊讶,她要回家结婚了。她已辞了茶馆的工作,在学习服装制作,她想学习设计制做茶服,这样可以拓宽生意渠道。好有想法的女孩,她的想像力和果敢度实在让人敬佩。记得她告诉我,十七岁从家里跑出来,在上海打了一年工,赚了三万块钱,立马决定自己做茶叶生意,于是来到杭州。我在想,一个人所受的教育和他所拥有的外在客观条件,有时候是否会成为束缚手脚限制思维的框框?
春节,她回家了,我答应新茶季去看她。前些日孑,终于成行了。驱车前往,她说先到屯溪,原来她和她哥哥都在黄山市里买了房了。正好,我们也在屯溪老街遛哒一圈。然后一起到了祁红故里。
令我吃惊的是,时隔两年,平里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正在向旅游乡镇发展。雕梁画栋和装饰屋顶檐口的徽派建筑正在修复重建起来,她们村里荒废的希望小学也利用起来做了党建中心,俨然有了组织关心,望得见开发前景了。
这次,我们一起上山采茶了。她家门口的茶山很陡,我忘了拿登山杖,拄了把锄头,倒也稳当。本来心里怕怕的,不过茶树种得过密了,没有路,为了阳光都向上生长,挤在半人多高的茶树中间走,还是比较安全的。山其实不高,一会儿就登顶了,望着四周自然发展没有人工雕凿景观的山野乡村,望着每家每户跟房子一样没有秩序稀疏不一地种着茶树的山坡地,偶尔点缀的油菜花地格外亮眼,农村生活的气息格外浓烈。心生羡慕,现在人就是这样,左脚站在城市,右脚不停地迈向农村。似乎只有行走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生活才是完满的,只有奔波来回于国内与海外之间,人生才是有意义的。
山上的这片茶园是她妈妈开发的,她妈妈的采茶速度和腿脚灵活度不亚于临安的房东大妈。我们到达当天,还给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当然春季的咸督鲜是主菜,安徽的咸督鲜不同于浙江的是毛笋和腊肉代替春笋和咸肉,不过都是很下饭的当季菜了。饭后,不消说,我们就地取材地摆开了茶席。花瓶插枝是姑娘们山上随手采的,茶具是梦英带的,在矮几上铺上桌巾,我打开音响,配合茶艺师的手法,在简陋的农舍里显得相当的精致了。我们很享受,她妈妈也很高兴。
这会儿,小梦英的另一半要登场了。他为了梦英,放弃原来在外地卖药的工作,追到杭州,经过半年的努力,终于抱得美人归,开始了以后一起卖茶叶的梦想人生。晚上,我们就住在他家的新房子里,三楼三底,看着小两口幸福甜蜜的样子,不能不为之感动,难怪梦英也舍得离开美丽的杭州回到家乡,离开共同成长的茶艺姐妹回归田园,过上只羡鸳鸯不羨仙的平凡生活了。
看着站在茶山上,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希望的小梦英,由衷地为她高兴。再见了,可爱的祁门姑娘,愿你在土生土长的家乡,生根开花结果,希望有一天看见枝开叶散儿孙满堂没了大牙的你依然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