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云起,骤雨一霎时价。更远树斜阳,风景怎生图画。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间,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却怪白鸥,觑着人、欲下未下。旧盟都在,新来莫是,别有说话。”
泡桐落尽,夏天便开始了,蚊虫开始活动,趁夜间啃噬一切,日影悠长,熏风温热,午后漫长的仿佛到地老天荒,没来由的燥。天和地一样渴,渴望一场雨,铺天盖地,畅汗淋漓,而且最好是窗外、阳台外落着雨,雨打在凉棚上,滴滴答答,连声音里都带着清爽的凉意,而我闲闲的什么事也不用想、不用做,宅在屋里看看书,听听曲,那可就真有偷得浮生一日凉的意味了。
近来忙忙碌碌,追了几部心心念念的旧日热剧,于读书一途颇有荒怠,晚间孩子睡了,翻一本《张恨水全集》,翻的七八天不过看了七八章回,可算是无心了。今日上午于市图书馆翻到一本《稼轩诗集》。读到“青旗卖酒,山那畔别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凝眸良久。
《清嘉录》里有记载,“居人于梅雨时备缸瓮收蓄雨水,以供烹茶之需,名曰梅水。”我没那份风雅,只是带了点求雨去暑气的心思,想那雨天,枝藤满窗,叶片油绿,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独自靠在沙发,听一支歌。听歌的人,白衣,黑发,上身微暖,腿脚微凉。因为一支歌,想起一个人。想到一半,歌声断了。于是,重新来过,从头想起。不说去年今日,不说今年今日。不问今日在何处,明日将在何处。只因存在,皆成凝固。未来,亦不过非赢即输。意疏志浅,无争无胜败。只愿晴日,得见白桥碧水,在无聊的雨天,有人可思。人生如此,无欲无求,也算是美呆了。
然则一介俗身,红尘滚滚中又有几分真闲得,想我日日醒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洗锅做饭育儿忙。’听雨消夏倒好像天书难求。
有人说,凡是美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应该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所以谁又拥有一整个夏天呢?稼轩所说无事过一夏,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吧。我又何必怨尤俗务缠身,只要有一时一刻,便也是闲人幽情哩。
每年端午一过,就到生日。人过中年,于生日总有惶惶之感 ,总惊觉已身一事无成,两手空空。于是关于生日便好像刻意想忘了似的。
《日知录》中有句云:“昔日之得,不足以为矜;后日之成,不容以为自限。”,可见我们那点心思实在是顾影自怜了,许多时刻是结束,也是开始,三十岁以后,其实人生还很长啊。
《红楼梦》中巧姐病的时候,太医开方子:“只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这也是贾宅中的秘法,无论上下,只一略有些伤风咳嗽,总以净饿为主,次则服药。前几日总是半夜咳醒来,耳朵里像住了捣蛋小人儿痒的难受,便是饿了几天,倒真好点了。顺带着一称体重瘦了好几斤,也是意外之喜了。
怀孕生子后虎背熊腰魁梧雄壮,人看我不过“上马可杀敌,在家可种地”的雌雄莫辨,我看我则是“凄凄惨惨戚戚,未语泪先流”的忧伤自怜。只叹做人老妈真是不容易啊。做人老妈就像是一场病,御医的方子怕也医不好喽。真是少女变少妇,瘦子成胖子。过今说到生日不过另一种开始,倒又生希望,减肥也是一件追求,不过三十岁,还大有作为。
有时候也会想在无所事事中度过一生是什么样子,或者在沸腾的理想中度过一生是什么样子。不过都是一生。不过是有人喜欢习惯性的秩序生活,有人喜欢小散漫的慵懒生活。不过是萧瑟和灿烂的视角不同而已。平凡,不平凡,都由着自己折腾罢了。有些人经常探讨某种意义的所在。其实什么都不具备意义,如钱老所说,如果某样东西有意义,这是它的不幸。
撒下一小把鱼食,五六秒后鱼儿才先后探出水面嘬食,动作敏捷,嘬几口就迅速潜入水底,等几秒,再探出水面......如此往复。我和儿子蹲在鱼缸边,我看见,水缸里,一会平静,一会水波漾起。这个夏天我只想记述沉淀在时间深处的日常的温软生活细节。在自然的韵律中成长,吞吐空气,分辨云影天光。感念一簇花的绽放、传香、结实、成熟、萎谢。无忧无虑地随着猫姿行走,或像一条鱼,将身子托给水去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