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电影都值得一帧一帧地看,不拉快进就不错了。《心灵捕手》算是俘获(Hunting)我心的一部。
“心灵捕手”是个不错的中文翻译,但也没法翻译原文里面的双关:
好孩子威尔亨廷
片名Good Will Hunting,中间藏着男主的名字威尔亨廷 Will Hunting,直译过来就是《好孩子威尔亨廷》。威尔虽然是一个天才少年,智商碾压哈佛一众装逼犯,不过,他童年不断被遗弃、被虐待的经历让他潜意识里相信自己不是个好人。直到他的心理辅导师尚恩教授拿着他那些受虐的司法记录(照片、鉴定报告之类的),先后说了十次“这不是你的错(It's not your fault)”,坚硬的威尔才哭成了泪人。
- 尚恩: “这不是你的错。”
威尔略敷衍地小声说,头转向地面,“是的,我知道。” - 尚恩:“看着我,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威尔尴尬地撇撇嘴,看了一眼尚恩教授,继续转开,“我知道。” - 尚恩: “不是你的错。”
威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尚恩教授,奇怪他说这么多次,“我知道。” - 上前一步,尚恩:“不,你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威尔由斜靠在桌边变成站起来,防御地后退一步,“我知道。” - 尚恩紧接着说,“不是你的错。”
威尔低下头,“好吧。” - 盯着威尔,尚恩:“不是你的错。”
威尔垂下眼帘,沉默。 - 尚恩继续说,“不是你的错。”
退无可退的威尔抬起眼睛,摇着头哀求说,“别整我。” - 尚恩坚定地继续,“不是你的错。”
威尔到此已经无法忍受,一把推开尚恩教授,大声嚷起来,“不要整我了,好么,别整我了,那又不是你(经历的)!” - 在被推的同时,尚恩还是继续说,“不是你的错。”
威尔嘶哑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随后他摸了摸眼睛,试图掩饰,但终于捂着脸开始哭。 - 摸了摸威尔的头,尚恩:“不是你的错。”
威尔抱起尚恩教授,开始大声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哪,我好难受。”我看到的版本是把I'm so sorry翻译成“我很抱歉”,我真的觉得应该是“我好难受”,这是一句孩子向父亲的告白。
如果你看过全部影片,你就会知道对于威尔来说,真正敞开心扉去表达自己的感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和人受伤以后会迅速凝血结疤一样,人的心理也是有自我修复机制的,那就是忘记和合理化。有些人受到强烈的心理刺激后,会短暂或长期失忆,因为他/她经历的一切太过可怕,比如那些自然灾害和刑事犯罪的幸存者。另一些人,特别是心智发育还不健全的儿童,则会将这些痛苦的遭遇进行合理化解释,比如像威尔这样的童年受虐者,还有那些父母在幼年时就离婚的孩子,潜意识里会把过错归罪于自己,或者把恶行解释为一种爱。即使像威尔这样极为聪明博学的人,也一样,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但潜意识已经深深刻上“我有罪”这样的定见,很难改变。有些人,终生在这样的原罪中自我折磨,龟缩在自己坚硬的壳里,从不敢表现自己柔软真实的一面。威尔就是这样,对他来说,不说Fxxk开不了口,他如果要表现不满,就只会用拳头。因为害怕亲密关系中可能的变数,他率先选择在一段关系看上去还美好的时候就轻易离开。多年来,他就是住在这个自我否定的樊笼里。所以,当他从经过多次心灵沟通才逐渐信任的尚恩教授口中,听到了这个“无罪释放”的宣判时,他终于确认,自己是个好孩子,是Good Will Hunting(好孩子威尔亨廷)。
善意狩猎
威尔是个十足的天才,他不但轻易地解开了兰博教授写在走廊里的难题,而且在这之后,他算出的题目连获得菲尔兹奖(数学界的诺贝尔奖)的兰博教授都要花心思理解。他不但在自然科学中表现出了超人的天分,而且在史政等社科领域也超屌,酒吧一战获得了美丽的哈佛医学生斯凯拉的“酸黄瓜之吻”。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跟他人交往的手段,除了开打、开骂、开喝,又多了一个:开涮。尚恩教授之前的几个心理医生,恨不得再也不要见他。是啊,一个毛头小子,非常清楚心理医生的所有套路,先顺着他们的引导往下走,然后突然来个大反转,狂飙黄段子,拜托啦,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了呀,个个都气得翻白眼。
所以,最终被交到尚恩教授手上时,我们就知道,恐怕这位是终极大杀器了。
第一次是威尔差点被尚恩打了。在讽刺完尚恩教授的画后,威尔无情地拿他的挚爱亡妻开玩笑,这可惹火了尚恩,一把扼住了威尔的喉咙。
这次心理辅导结束后,威尔以为又成功气走了一个傻缺。没想到这次,猎人升级了,跟他势均力敌。
尚恩很快与他相约了第二次见面,这一次的关键词是“原谅”。在威尔生命中,也许从没有过这样一位长者,诚恳地告诉他,书上所形容的艺术,和真正的艺术品,是两回事;书上所说的女人,和真正的爱情,是两回事;书上所说的战争,和真正的战争,是两回事。同样的,尚恩希望他明白,作为一个孤儿的他,也不应该被简单地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可怜虫。在尚恩看来,他是个被吓坏了的狂妄小孩。
这次,虽然全程没有说话,但威尔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被看穿的惶惑,孩子般的。
第三次,更绝,威尔不开口,尚恩就不说话,一个小时干瞪眼,果然如尚恩说的,威尔是个倔强的孩子。
……从一言不合就封喉,到相顾无言,再到嗨聊时间不够用,威尔终于向尚恩敞开心扉了。猎物上钩,猎人得逞,真是一场精彩的狩猎,怀着最大善意的。影片最后,威尔决定去加利福尼亚去找真爱女孩斯凯拉,真令人感到温暖。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影片有一条副线,就是尚恩教授有两年时间都无法从亡妻之痛中恢复,但在这场爱的狩猎中,他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疗愈,决定振作起来。非常遗憾,尚恩教授的扮演者罗宾威廉姆斯,扮演过很多相当睿智、幽默又达观的角色,他却无法在现实生活中与自我和解,因为严重的抑郁症和帕金森症,于2014年自杀。正如奥巴马所说,“他成功地触动了人类精神的方方面面,他让我们欢笑,让我们哭泣,他慷慨地把自己无比的喜剧才能奉献给最有需要的人:从远赴国外的士兵到街头的边缘化人群。”罗宾的现实人生,更验证了他的角色在本片中表达的意思:书上说的、影视作品中表现的,跟真正的生活,两回事。生活,是唯一一部由我们自己主演的喜剧片和悲剧片,但不会是五五分,哪一半多些,各位主演,看你们的了。
后记:夹带点私货。如果你还没有孩子,或者你是孩子的爸爸,你就不可能明白,做全职妈妈是怎么回事。那是产房里痛不欲生又失去体面的绝望,那是黑夜里被小魔王无休止的哭闹折磨到奄奄一息的疲惫,那是手忙脚乱准备餐食时打翻盆碗的崩溃,那是米缸见底时捉襟见肘的狼狈。这些,都不是读读书看看片能体会的。两回事,彻头彻尾的两回事。给妈妈们一个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