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七年》第二章读后感(二)真正的思考——变化的可能与固化的恐惧
华德福作为一种西方的教育理念,与中国传统的教育当下的教育体制究竟有何区别?
《三个七年》作为一本华德福的入门书,非常鲜明的体现这种不同。这本书中的知识内容,只需要做一定量的观察记录就可以总结出来。但是,在我所了解的范围内,中国没有原生的书籍探讨这个问题,没有本土化的教育家做过这样的观察,为什么?
因为华德福的教育,承认“孩子”“儿童”是一个独立与成人之外的不同的个体,童年是一个不同于成人世界的世界,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和运作的规律。在成年之前,这独特的价值和规律,值得成年人回过头来研究。因为这样可以让成人了解孩子,从而让童年的独特性获得尊重,让孩子获得应有的成长的空间。
而中国的教育没有这个传统,坦白的说与武志红揭示的“中国成人在心理上是巨婴”这一事实正好相反,中国的教育传统要求“中国的孩子应该成人”。也许,童年的存在根本不被承认,正是造成国人无法长大的原因。
在中国,大家承认孩子跑得没有大人快,跳得没有大人高,写的没有大人好,算得没有大人准,没有大人懂事会来事。但是并不承认,这是孩子本身的特质。在一个“大人”标准统治一切的国度里,童年只是“不完美”的大人的代名词,虽然不能被抹杀,却最好能够跳过去。因为,只有“大人”才是美好的标杆,所以如果“神童”能够跳过“残缺”的童年直接成为成人,那该是一个多么完美的世界啊。从古代的方仲永,到曾经的少年班,一直到如今的各种“神童”传说,中国的“神童”情结,其实从本质上说明了对“童年”与“孩子”严重的抹杀倾向。
来追溯一下我们印象中的教育典籍,对孩子究竟是怎么样的态度吧。以我个人有限的知识储备,我能够想到的首先是《论语》,然后是《诗经》,再然后是《史记》;再然后是中国文化经历可贵的纯真时代之后,迟暮之年归纳出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笠翁对韵》等等。
坦白的说,当年作为教育经典的“六艺”我没有选择,是因为那个时代其实这并非针对儿童的。孔子尚且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可见即使当年的老祖宗也没有想用这些来教育前两个七年的孩子。所以,选择了相对故事性强的《论语》。
中国文化童年期,我选择有代表性的《论语》简要说明。
那么《论语》是做什么的呢?主要内容是孔子的言行和对人生社会的体悟,主要目的是道德教化。以道德教化为主的《论语》从本质上讲,其实是成人读物,并非教育(特指儿童教育)典籍。对于儿童的忽视,在任何文明的早期普遍出现,这是因为尚且无暇顾及,其实很正常。
中国文化的老年期,我选择有代表性的《三字经》。
明清两朝,文化教育已经比较成熟,针对前两个七年的孩子已经有了对应的教师、学校和教授方法。然而,这些教授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让孩子更加迅速的成长为合格的大人。所以《三字经》等,在文本的难度上其实是非常适合孩子的,因为些书籍本就是专门为了启蒙而作。但启蒙的目的无非两个:其一,道德教化,基本模式是什么样的大人是好的,孩子们要努力“长成”这样大人,你看隔壁老王家的“小明”才几岁几岁,早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大人”模式了,你竟然还是个孩子,简直太落后了,如孔融让梨。其二,技术传授,比如解决识字问题,提前掌握吟诗作文的韵律技巧等等。
其基本逻辑仍然是,童年是成年不完美的阶段(否定\有罪),孩子是成人不完美的影子(否认其存在的价值)。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从童年开始像成人一样学习,最终成为合格的成人。最完美的捷径——“神童”——生来具备大人的道德境界和技巧能力,不用经过残缺的可耻的童年,因其特别的高效,所以备受推崇。
成长被固化为一条通往成人的独木桥——因为你将来要长成这个样子,所以现在我当然要照着你将来的样子一刀一刀的修剪。因为,过程是固化的重复,那当然是这种重复开始的越早,重复的越多,效果越好。最完美的当然还是“神童”,不用爹妈老师费劲心力的修剪,一出娘胎3D打印一次成型,这是多么完美的事情。如果不行,那就越早开始越好,当然越早开始精雕细琢的越完美,同等时间下,应该能够有更好的“成人”完成度。同等完成度,那当然是越早开始的,越早完工。
从我们古已有之的“神童”传说——甘罗、孔融、王勃、骆宾王、方仲永,一直到现在的“赢在起跑线上”,以及各种胎教早教、加课补习。充分证明了中华文明“有力”的传承,从未断绝。特别讽刺的是“小时了了”的真理,恰恰也是从“神童”典范的孔融嘴里说出的。
依此逻辑,我们其实不用浪费那么多桑叶等着蚕宝宝成型。早早的拿起刻刀,雕刻出翅膀,岂不省事的多?遗憾的是,面对明显的物质世界,我们还没有自大愚蠢到这个地步。但是面对无形的精神与智慧,我们是坚定的认为长得不像青蛙的蝌蚪不是好蝌蚪。
为什么近现代随着文明的发展,西方有诸多针对儿童的研究,诞生了各种各样的理论,而中国却没有(也许是我孤陋寡闻)?因为我们从来就不承认孩子与成人不同,我们一向认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观察自己格物致知岂不是一样可以解构孩子,何必白费力气?
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看看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大纲与标准,修订更改改头换面不知几何,然而有没有一句话谈到“什么样的孩子适合上学”“什么样的孩子没有发展到上学的阶段”?没有。我们的大纲中有的只是对于智力、体力、能力的不厌其细的划分,对于灵魂的成长只字未提。孩子本身就是大人的未完成品,那连未完成品都不够格的只能是残次品。在一个年龄标准下,一道切下去,切掉的自然可以贴上残次的标签“多动”“弱智”等等,清理到残次品的格子里去。
在《三个七年》第二章中,最让我感动的有两点。
其一、对于什么样的孩子可以上学了,有非常具体的人性的标准。由人的物质外在(形体、表情、动作),观察到了人内在的灵魂,从而非常科学的判断出孩子的阶段。这是华德福老师独有的(也是必须有的)“神技”,而体制内的教育无论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还是经验老辣的高级、特级、超级教师,都少有这种本领。因为这种本领,或许能使孩子受益,却必然是班级学校教学成绩的包袱,是个人专业发展(特指职称)道路上的绊脚石。从而会使教师成为同事团队中的圣母、异类、拖油瓶。
其二、对于孩子上学面临的社交问题,提出了非常明确的判断。曾经红极一时的魏书生老师,也曾经坦诚:即使是在应试教育的高压下,孩子来上学的首要目的也是交朋友,其次才是成绩。而好成绩,恰恰是为了更好的交朋友。然而,我们的教育大纲和标准里可有相关的内容,可以为教师提供一点帮助?在我粗略的浏览之下,确实没有找到。除了一些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悟出了自己独特的教育之道的少数教师中,良心未泯的更少的一部分人,还有多少教师懂得“社交”才是学校教育存在的终极意义?
如果我们不承认灵魂成长的飞跃性,就像破茧成蝶那样有着变化的可能;那我们就只能困守在“他为什么还没长大?”(不像个成人那么懂事,那么会读书,那么会讲标准的英文。。。。。。),这样固化的恐惧里无法自拔。
急于求成的“神童”与无法成长的“巨婴”,正是中华文化可悲的二元悖论,一体两面。虽然,《三个七年》的知识并不高深,但是从繁茂的枝叶,寻向茁壮的根系,你就能发现:其实每一本华德福都暗藏着“变化”的秘密,恰恰是治愈固化恐惧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