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秋天,父亲摇着耧,播种完两亩地的麦子。跌坐在地头的田埂上,肚子疼地站不起来,回到家躺了两天,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一天傍晚,我放学回家,父亲笑着对我说:”肚痛应该能好了,我吃了您二老爷给的,专治肚痛的好药,八毛钱一丸哪”。吃了这药,父亲的肚子还是疼。
不是父亲不想去医院,而是舍不得花床头芦苇席下面,卖棉花攒的那一小卷钱。
每天晚上父亲睡觉前,趁着灯光,点上一只烟,叼在嘴里,美美地吸上几口,从席子底下把一沓钱取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
父亲的病一天天加重,人也消瘦许多。不得已来到市里医院做检查。看门诊的是一位面容慈祥和善的中年女大夫,当娘把几张检查报告单,双手递给她时,她看了一眼诊断报告,眼光迅速移向写着年龄的那一栏。叹了口气,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对娘说:”回家吧,不用看了,你们的收入就是卖点棉花钱,看不起”。大夫又看着娘发红的眼说:”即使再有钱的人家,也是看不好的,回家吧”。
我看见诊断书上写着狰狞的三个字,胰腺ca。
父亲回到家,在与病魔抗争三个多月后,留给家人最后一个微笑,永远地离开了我,那年父亲正值壮年。
在父亲走后的十几年里,和他年龄相仿,一起长大的乡邻,都先后患上不同的癌症,在痛苦的煎熬中,早早地谢世了。一度恐慌的阴影笼罩在村子周围。
我们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沿河而居。一条宽阔的黄土路,从村子中间穿过。这条路调和着阴阳,顺应着自然,孩子们活泼可爱,懂事知礼。老人慈祥,福寿绵长。上了岁数的老人,都说村子建在了风水宝地上。
不知道何时起,村子周围建起了很多的工厂,高耸的烟筒里,昼夜不停地喷出黑白交替的烟柱,旋转着,直冲云天。
小河里流淌着的河水,由清转红。渐渐的发黑。散发着阵阵恶臭。再也看不到儿时清清的河水。成群的鱼虾,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的白云。
我们人类渺小,小如蝼蚁。往往自不量力,不敬畏自然,不敬畏天地,野蛮地破坏,贪婪地掠夺,致使江河尽污。癌症肆虐。
我们村虽然癌症横行,但也幸存着几位长寿老人,他们都有着宽广的胸怀,淡泊的心态,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干完农活,收工回家,喝着两瓶盖劣质白酒,想着各自的心事,浑身酸痛着走进梦里。
这些老人们一辈子粗茶淡饭,饥饱无度。不懂养生,更不知保健。那是什么使他们能够过关斩将,将生命的火炬不断地推进,近百岁的高龄呢?
这些生活在我身边的老人,我们一起走过长久的岁月,对他们是非常了解的,他们的生活习惯,生活质量,和那些早逝的村民几乎相同。通过仔细的观察,你会发现,相同中存在着不同。我们村的癌症患者,都是滴酒不沾的,而常喝酒的人都是每天晚上两瓶盖,绝不酗酒,更不多喝。竟没有一个人患癌症,大都活了到了天年。
这一事实,使我感到惊奇与不解,我看到更多的是希望。
我父亲只是万千乡亲不幸中的一个,从我父亲身上看到了农民的悲苦与不易。我们没有条件,去科学搭配膳食,更没有条件去养生,去保健。唯有的就是农民的黑色幽默,唯有的就是在贫穷无奈中寻找快乐。每天晚上两瓶盖的白酒,苦辣的流进肚里,活血,解乏。没想到这无意间竟预防了癌症。
谨以此文,献给黄土地上,辛勤劳作的乡亲我们无力阻止疾病的发生,但永不绝望,我呐喊,顷刻间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