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把你忘记,付出什么都可以;如果真把你忘记,生命有什么意义。
——寄语纳兰
千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如同蓦然回首的那一霎那,短之又短,当一切尘埃落定,你似乎并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可你的身影却已然立于心中的那片土地上。
桃花树下,白衣飘飘。落英缤纷,东风一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淡眸微敛,薄唇微张。此即纳兰,清不染尘。
佛家六识,受想行识。不起欣喜,视为执着。
世人的角色千变万化皆天机,那年的五月,在槐花还在飘散着清香的时候,他却离开了他仅存了31年的纷扰尘世。
生命奇怪却也执着着自己的存在轨迹,似编年史般的,一成不变,却又各不相同。如同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却为了不参与自己不喜欢的权贵而终生与酒为伍,虽说酒乃英雄豪杰相交之物,可是却连自己儿女的婚姻都要靠酒醉胡言来换取自由,一生看来落拓自如,免不了英年早逝之悲;李白的一生潇洒却又羁绊处处,说是不为五斗米摧眉折腰事权贵,可是他的一生都在为了自己的济沧海之志而发出各种言论,最后在不得志的境地醉酒而死,令人扼腕叹息;李煜身为国君,却没有治国之才,徒有一身的才气,却可惜生在帝王之家,纵然周蔷过世后周薇继任南唐国后,却在也不是原来的那颗心,睹脸思人的无奈又有几个可以舒心?不能如项羽一样拥着虞姬死而瞑目,偏偏他李煜却还活着,只能在赵光义囚禁他后在别院吟唱“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醒来之后扶栏而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顺治十一年甲午,腊月十二,数九寒冬,风刀霜剑,喂当时的北京的夜增添了一点冷色气氛。而纳兰明珠,此时,在产房之外,候着正在生产的妻子,如同数千数万个父亲一样,他紧张地细数着门外的雪花一片片飘落,额头上却多了些汗珠,内心思虑着如果是儿子,如果是女儿,念念叨叨直到听见婴儿的啼哭声音,刚落胎胞的他被抱到明珠面前,看着怀中还没有睁大双眼的儿子,明珠喜极而泣,既然生于冬日,那这孩子小名就叫冬郎吧。
在此冬日里,纳兰如那飘散的雪花一样,纯洁不染纤尘。此夜之月,凉如水,却皎白异常。
《易经》有云:“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其行也。”明珠在某位大师说过成德后说了这句话,点了点头,为儿子取名成德。期盼他能如古人所说有君子之美德,修身养性,纵然没有孟子那样养浩然之气,也要德行具备。
一如众多天赐富贵的孩童,他的家世无人可敌,而父亲对他的要求却都是高的,毫无敷衍之行,从小骑马射箭,琴棋书画,天资聪颖的他总是一学就会,却还是白衣不换,敛眉静立。
他不曾恃才傲物,不曾恃宠而骄,一步步,一年年,似乎都是浑然天成,所有的都是应该的,荣登殿试前十名,赐进士出身,三等侍卫,后晋升一等侍卫。各种美名加身,而于他而言,这些荣耀,如同梅花上面生长着绿叶,似压力,他却怎么都不能丢了自己的性灵,一直坚持着如水的童心,他如一个孩童,在众多的风光背后,用一种未入世的目光微笑,静默。
而他孤独寂寞的童年中,只有表妹可与他的孤独寂寞和谐而不显得凌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幼时的记忆印在脑海里,却不曾丢弃。只是因为选妃,表妹却要离开。
他在心里说,
你我曾经,共同爱好,
耳边曾有,绝句萦绕,
儿时对话,很是可笑,
还笑曹操,贪慕着乔。
而今,
天灰雨坠,视线模糊,
爱走心走,你要走了,
红雨漂泊,泛起回忆,
如何潜藏。
美目当年,流转心间,
街边一面,洒下句点,
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
后来他也在时间缝隙中溜去过皇宫,只是,两人却相见无言。咫尺天涯。正是:
相逢无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
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
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古时,女子十五及荆,男子二十弱冠,女子梳起发髻,表示可以成家之意,男子也是束发成年。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在那个桃花盛开的时候,他们相遇,只见那女子“年若十七八,体态消瘦,眉若远山,唇不点而红,娇笑非常。”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而一个午后,在他对那个娇笑非常的女子优哉游哉辗转反侧的时候,父亲明珠告诉他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卢氏一个千金。他陷入了迷茫,却在新婚夜的时候,发现了惊喜,那是他念念不忘的小女子,一袭红妆,巧笑嫣合,顾盼神飞,照亮了他的心。
从此,琴瑟和鸣,吟诗作画,饮酒赏花,秋千架上,绿衣红颜,比翼连理,好不欢喜。
只是好景不长,天妒英才,幸福遭天怨。如此英才,上天不会让他如愿,就算给了快乐,也是为了取走做铺垫的。而有的人看起来冷情,却并不是生性凉薄,而是怕了上天在人熟欢宴之时再破了这场聚会,上演离别,只是,人非草木,离不了这个世界的恩怨情愁。
那一场生产,却送掉了卿卿性命。
檀痕约枕双心字,睡损鸳鸯。辜负新凉,淡月疏棂梦一场。
从此,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多少个日月春秋,一个人独自对着昏黄孤灯。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却只见,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眉头,挨不明地更漏,恰似那遮不住地青山隐隐,流不尽地绿水悠悠。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浮华风雪为刀剑,
有些愁心藏却无言,窗间月夕夕成珏。
他心爱的卢氏娇妻已然逝去,正是: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
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看似如此婉转悠扬的错落之字,却是一首悼亡之词,沉痛的字字千斤,凝绝悲伤。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却是昨日之月还在,而伊人不在。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沧海桑田,却躲不过生离死别。是啊,尘缘容易绝,却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何家?
续娶了官氏,虽说夫妻恩爱,可是人总是认为第一个爱人才是最好的,所以,终究是一身无奈,一身忧郁。
他还是祈望着一生一代一双人,可是上天却不容的,相思相望不相亲。
上天还是怜悯的,所以,他们遇见了。
沈婉,这个江南的水样女子,如她的名字一般,婉转美丽。在通书信的时候,已然爱上对方,只是他们的爱情,为时所不容,她记得自己爱的是纳兰,却忘记自己的名字是沈婉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无奈的他们分离,她又重返江南,从此,一春鱼雁无消息。待顾贞观的书柬寄到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出生,可是,却,她的纳兰,已然逝去。
那是一个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的午后,满庭翠轩,一飒微雨,戚戚然,飞云黯淡夕阳闲。一群的白衣才子聚集,悲感宋玉,临水登山。
以后的几天里,纳兰一直卧床,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
狂朋怪侣,当歌对酒,已然昨日,对闲窗畔,停灯对景,抱影无眠。伤感备至的他,没有几日便去了。
一身清白的他,如雪花般来到,却带着一身的愁怨回去了。他曾经说过,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而,在三百年后的今天,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谶言,却一直流传,不曾丢失。他没有李商隐的隐晦的写诗作词之境,不比杜牧于风花雪月场中如鱼得水,没有二十四桥明月下为他吹箫之人,却也是在冷月无声的日子里迷失了今生何世。
正如甄士隐曾经解的好了歌: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在纱窗上。
不论生前如何,死后都是一抔黄土掩风流。也许,他在天国看着自己的爱情,应当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星河流不尽,沧海千万年。时而笑,时而哭,为人世辛酸。
天风多少怨,吹不散眉弯,明月好,邀风宴,相逢几何年。
纳兰,冬郎,你是人间惆怅客,几时风雨几度缱绻?既是情字难逃,做个情侠也好,情为何物,今世,答案你也得不到,许是真心痴心,许是俗心凡心,也许你还得不到。
一直想描绘出你的模样,只是怎么也想不出,你一身白衣,屹然立于树下,那种干干净净的灵魂,我只怕自己拙劣的想象力,画不出你的眉眼,总是勾勒一个素服男子,只有面目是空白,而你的完美,怕是今生,我再不能见。
一场年少的梦,编织的过于稚嫩。还请不要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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