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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民政局的对面，是一条人少，空旷的马路，尤其遇上这种下着小雨的天气，愈发显得落寞清冷。
一辆黑色别克汽车从远处的路口驶来，缓缓停在了民政局右侧的停车位，李轩和丽丽分别从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下车，两人的表情均有些凝重，下车后更是间隔一米多远行走，仿佛彼此之间是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走进民政局，将早已准备好的户口簿和身份证递给窗口的工作人员，这时丽丽也跟了上来，她先是用手理了理被雨打乱的刘海，然后如同掏会员卡一般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向了同一个窗口。
“你好！我们已经过了冷静期，决定离婚！”李轩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她打量着窗口外完全没有眼神交流的二人，不由喟叹道：“你们俩想好了吗？走到一起不容易，也是缘分，其实……”
丽丽稍显失礼地打断了她：“谢谢姐姐好言相劝，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是一时冲动，原因嘛上次也说过了，所以……麻烦您了！”
听她这样说，而男方毫无辩解，大姐失望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为他们办理离婚手续。
双方自愿签署《离婚协议书》，满意地拿到了如同结婚证一样颜色鲜红的离婚证，然后依次走出了民政局的大门，一同坐进了那辆黑色的别克汽车。
李轩关紧车门，升起了车窗，丽丽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她紧紧抱住了李轩，在他的脸上深深地吻了一口，激动道：“这下我们终于可以买房了，耶！”说完她用右手比了个“耶”，高高地举过头顶。
李轩则显得沉稳很多，连忙拽下她的手，道：“干嘛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假离婚吗？”
丽丽一脸嗔怪：“手续办好了，证也拿了，就算是民政局，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李轩的左手握住了方向盘，一边启动汽车，一边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为了第二套房享受点的优惠政策，也是煞费苦心！”
丽丽一脸不屑：“这有啥？也不是就我们这样干，新城区要建万达广场，房子眼看着涨价，谁不买谁傻！”
汽车驶离民政局，李轩的脸上依然平静，只淡淡道：“说到底还是钱不够，不然谁愿意去打擦边球，以后还要复婚！”
丽丽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哎呀，管那么多干嘛，眼光要长远一点，这是理财，也是投资！”
李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驾驶着汽车，回到了西郊小区的家。
吃了个简单的晚饭，丽丽开始洗碗，李轩拿出所有的银行卡堆满了茶几，然后依次对着手机银行查询余额。
丽丽平时干活就很麻利，今天更是如此，她将最后一个洗净的碗丢入了碗柜，便迫切地冲到了客厅，一边用围裙擦拭着手，一边看着李轩道：“算好了没，有多少钱？”
李轩用手机计算器小心翼翼地累加着各张卡里的余额，最后等于274285。丽丽急忙拿过计算器道：“二十七万多一点？”
李轩点点头。
丽丽又道：“我这里还有六万三，加一起三十三万多，应该差不多！”
李轩道：“账可不能这样算！我们总要留一点钱过日子，明天我要上班了，你再去售楼部看看，问问具体价格再说！”
丽丽一把抱住了他的头，贴着他的耳边用一种温柔地声音说道：“遵命，亲爱的老公！”
次日清晨。
李轩早早地起床，煮好面条和鸡蛋才喊丽丽起床，吃完早饭，李轩开车去公司上班，丽丽则在家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然后换了身平时很少穿的marmara大衣，手挎一只小巧的LV马鞍包，脚下是Ferragamo的卡其色高跟鞋，颜色与大衣相配，最后还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一切准备就绪，才走出家门。
新城区售楼部门口零星停着几辆车，丽丽下车后径直向售楼部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仿佛在彰显一种威严与自信，富有经验的售楼部经理闻声早已起身迎接，当然，这已不是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丽丽姐今天这气质，像是走红毯的奥斯卡影后！”西装笔挺的售楼部经理赞美道。
丽丽只嘴角微微一笑：“你呀，嘴巴还是那么会说话！”
茶水放在了圆桌上，经理示意她坐下：“丽丽姐，上次看的怎么样？有没有你满意的户型？坐下聊！”
丽丽走到圆桌旁拿起茶水啜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种并不是很满意的表情：“不坐了，上次那个户型厨房太小，洗手间门对着客厅，我不太满意，你带我去看看其他户型吧！”
经理赔笑着说了一个字：“好！”
售楼部的后面就是楼盘，经理亲自带着她来到靠后的一栋，乘电梯上了四楼。
进门后，趁丽丽端详之际，经理开始一边比划，一边介绍：“这套比上次你看的大一点，多一个房间，四室两厅，将来你和姐夫要是有两个小孩，可以一个孩子一间，东边的小房间可作为客房，也可以作书房，主卧里有一个独立洗手间，外面的洗手间也避开了门朝客厅，厨房的空间也相对比较大，你看看怎么样？”
丽丽每个房间都走了一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问：“这套多少个平方？”
经理道：“除掉公摊面积，实际128平，您上次看的是98，要大出来30平！”
见丽丽没有搭话，他又道：“采光也不错，四楼也合适，三金四银嘛，这栋也就剩四楼了，其他楼层都卖完了，明天也有个客户要来看房子，你今天要是定了，明天我就带他去看别的户型！”
此时丽丽才点点头：“走吧，去售楼部谈！”
售楼部。
经理吩咐换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丽丽尝了一口，很显然，和刚刚那杯的味道有所区别。
丽丽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道：“刚刚那套，算算按揭二十年，首付多少钱？”
经理打开计算器，象征性地算了算，道：“因为你这是二套房，所以首付最低可以到30%，加上契税，增值税……”
丽丽打断他道：“不，这是我个人的首套房！”
经理一脸疑惑，却又不好开口。
丽丽看得出来，接着道：“我离婚了，所以这是我个人的第一套房！”
经理点点头，重新算了算，然后将手机上的计算结果递给丽丽眼前：“首套房的话，首付最低可以争取到20%，很多税也可免除，算下来是这个数！”
丽丽瞟了一眼手机，上面展示了一串数字——385690，她没有说话。
老练的经理连忙道：“我们这关系，给得都是到位价，你要是买得话，我让一些提成，去掉零头，38给你！”
丽丽略作沉吟，微微一笑，起身道：“过几天我再来一趟！”
经理望着她从容离开的背影，心里仿佛云山雾罩一般。
丽丽走出售楼部，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表盘显示12：15分。
傍晚。
李轩下班就直接回家了，他在楼下停好车，上楼到家门口，一摸口袋才发现早上走得急，忘了带钥匙，他一边敲门，一边喊着丽丽的名字，门内却毫无回音。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拨丽丽的电话，电梯忽然开了，丽丽提着一袋子菜，一脸不悦地嗔怪道：“我看着你车进小区的，你看不见我呀，喊你都听不见，你是不是故意的，哼！”
李轩连忙接过她手中的菜，安慰道：“我没带钥匙，着急回家……”
丽丽根本不给他解释的空间，气呼呼道：“别说了，钥匙都能忘，老婆是不是也一样忘？亏我还买了这么多菜，心疼你工作辛苦……”
李轩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滔滔不绝，开门后，丽丽开始换衣服，准备做饭。
李轩看见早上吃面的碗筷还堆在灶台上未洗，便对着房间里正在换衣服的丽丽道：“今天房子看得怎么样？你才回来吗？”
丽丽换了一身粉色的家居服，推门出来道：“我早就回来了，刚不是下楼买菜嘛！”
李轩坐到沙发上，宽了宽衬衫，下意识地点点头：“哦哦，那房子的事呢？”
丽丽一边洗碗，一边道：“上次那个太小了，布局也不合理，今天看了个大一点的……”
李轩听完她介绍的优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首付多少钱？”
丽丽开始摘菜：“按20%，38万！”
李轩从沙发移步厨房，帮忙淘米煮饭：“38？那超出我们的预算了呀！”
丽丽有一点失落道：“是呀，我也在想到底怎么办！”
李轩道：“不行我们就买上次那个98平的吧！”
丽丽摇摇头：“那个太小了，布局也不好，自己住不舒服，将来卖得话也卖不上价！”
李轩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我信用卡还没还完，借钱的滋味之前都尝过，你说怎么办！”
丽丽翻炒着锅里的鸡块：“你快去洗澡，吃完饭再说！”
饭后。
丽丽洗了个脸，贴了个面膜，靠在沙发上。李轩却没有像以往打开电视机。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丽丽忽然道。
李轩看着她被面膜覆盖的脸：“嗯嗯？”
丽丽坐起来道：“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房子，离新城区比较远，将来有孩子了，附近也没有学校和幼儿园，哪哪都不方便，城市的发展方向也不在西边，将来也不会升值，不如我们把它卖了，这样我们买房的压力就不大了，新房装修的钱也有了，生活上也不会紧巴巴的。反正新城区的房子暂时又不会卖，买了不住也是空着，租给别人我也不舍得，倒不如我们自己住！”
丽丽一口气说出了自己全部的想法。
李轩点燃了一支烟。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争论，李轩最终决定听取丽丽的意见，将西郊的房子挂在了网上出售，丽丽害怕李轩变卦，还特意去售楼部交了2万块钱的定金。
西郊的房子在中介的介绍下，很快便迎来了买主，是一位年轻酒吧调酒师，他表示可以以56万的价格购买此房，这是一个二人都满意的价格，所以很快办理了过户手续，而李轩和丽丽则在新城区租了个小房子过渡。
房款到账后，丽丽如愿以偿地买了新城区那套128平的房子，选择付了40%的首付，随后李轩找了一家装修公司，以20万的价格外包，为得就是不操心，不影响工作。
但出租屋的二人，并没有因期待未来的生活而感到开心，相反他们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李轩发现，自从买了新房后，丽丽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她再也没有做过一次饭，经常下班后泡在酒吧里，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家，第二天再靠着厚厚的妆容遮住黑眼圈来掩饰上班的困意。
为此他们理论，争吵，冷战。
李轩越来越忍让，而丽丽却越来越放纵。
这一天夜里，李轩认真严肃的问她：“房子买好了，我们去办个复婚的手续吧！”
丽丽没有回答。
次日，李轩下班回到出租屋，发现她已经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他从行李箱找出褶皱的《离婚协议书》，看着上面早已设定好的条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拨通了律师事务所的咨询电话……
2023年3月21日於上海南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