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阿阮还是忘不了那天夜空里朦胧的月亮,她的心里藏着一首诗,不敢同他讲,她只会站在角落远远看着他,不敢上前打扰,害怕扰乱了他的心绪。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白色的发带随风飘逸,被众人如捧月般拢着,目光偶尔扫过她,朝她那么颔首一笑,就叫她红了耳根。
“温纪,你此行何时才能回来?”一个绿衣的姑娘拿手帕拭着眼泪,扯住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怎的?小阿久这样舍不得我吗?”他的眼睛里依然带着笑意,就像阳光一样温暖,并且总是很坚定,“男儿志在报国,我随阿爹习武多年,如今总算可以驰骋沙场,你应为我欢喜才对。”
阿久姑娘泪盈盈的,阿阮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直到他走,她愣是没有上前同他讲一句道别的话,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成了她五年来梦里的常客。拂烟笑她木讷,她嗔怪地瞪一眼,继续干自己活儿去。
“阿久姑娘自小与他定了娃娃亲,两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是天生一对。我又怎么敢有不该有的念想呢?”有一次,她喝的醉醺醺的,一个人躺在屋子里自说自话,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第二天醒来,脑袋如炸裂般疼痛。
五年的风雪落在屋外的梨树上,随着时间消融,化成雪水渗入泥土,梨花开了又谢,五月的时候,白色的花瓣总是飘落一地,九月,梨树结了果子,老夫人常常邀来阿久姑娘一起饮茶品梨。
府里头热闹一阵、冷清一阵,大家都知道,老夫人心里总惦念着公子的安危,边疆地寒,公子身体可有病恙?金戈铁马,公子可曾为刀剑所伤?夫人在口上念叨着,她在心里挂念着,阿久姑娘,更是常常愁眉不展。
“顾止涉嫌朝廷命官,大量铸造武器,意图谋反……”顾家败落了,顾止想尽办法,才让阿久姑娘免去牢狱之灾,温家念及多年旧情,让阿久姑娘住了进来。
世事无常,阿久姑娘从小在温室里长大,脾性温和,遇上这样大的变故,强撑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大病了一场,老夫人让阿阮去照顾她,阿阮见到她时,那清秀的面庞已经失去了灵气,眼眶深陷,面色惨白,枯瘦得不成人形,颧骨高高地撑着,看着竟有些渗人。
阿阮很喜欢阿久姑娘,阿久姑娘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品性温和善良,愿意教她识字,她虽然喜欢温纪,但是更希望最后嫁给温纪的,能是阿久姑娘。
六年快要过去了,阿久姑娘的身子时好时坏,始终都在病着,身体稍好时能让她搀着在院子里转转,梨花落在阿久姑娘的脸上,有几分凄凉,阿阮时常抚慰她:“也许公子下个月就该回来了。”阿阮不敢松开挽着她的手,怕下一秒,冷风就会将她吹倒。
“阿阮,你说,我还能等到他吗?”
阿阮觉得眼角有些湿润,鼻子酸酸的。
谁知道温纪真的在下个月中旬回了府,老夫人接到捷报时欢喜得很,张罗着大家为迎接温纪做准备,阿久知道了这个消息,脸上忽然多了几分血色,阿阮看着,有些心疼,但始终为她感到高兴。
“你说我穿这件鹅黄色的衣裳可好?瞧着与院子里的梨花很是相配,温纪喜欢梨花,他也一定会喜欢这件衣裳吧?”
阿阮止不住地点头,她为阿久姑娘高兴,又为自己感到悲哀。
出人意料的是,温纪并不是只身回来,跟随着他的,还有一个赤黑色衣服的女子,女子头发高高束起,马儿跑的飞快,那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潇洒帅气,叫人移不开视线。
老夫人仍是一脸喜气,阿阮和阿久姑娘的脸色却忽然变得苍白。
温纪下了马,立刻又去扶那女子下马,脸上的笑意和以前有所不同,多了一些温暖,多了一些恣意。
温纪的心思全在那女子身上,不曾在阿久姑娘身上停留过一秒,阿阮突然感觉到阿久姑娘的身子沉了下来,咧头一看——
“老夫人!阿久姑娘晕了过去!”
众人“哗”地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将阿久姑娘抬回了后院,温纪拉着那女子的手,两个人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后院,阿阮握着阿久姑娘冰冷的手,心里的绝望就像暴风雪一样呼啸而至,阳光都暖不了半分。
温纪和顾阿久解除了婚约,那天晚上,阿久姑娘在后院里悄无声息地断了气。
阿阮把她埋在院子里的那棵梨树下,拿了一块较平的木板,写上了她的名字:顾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