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第十六号铺车厢,透过车厢看外面的黄沙连天。总归,是千篇一律的景致。邻座传来起伏的呼噜声,车厢密闭着,将汗味和油腻的面汤味混杂在一起,斑驳不堪。我扯起无声响的耳机塞进耳朵,面向里侧侧躺。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在哪个中转站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拉开。邻座的人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围着瘫软的被子——是个四十岁左右、略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见进了人就开始和他寒暄。我侧了侧身,耳机其实并没有声音,他们寒暄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耳中——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的声音,语气很温和。我略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黑色运动装,脸上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帽沿压的很低——看不太清面容。手机振动的两下,我翻过身子,面向里侧,继续和阿木在微信上聊天。
我这场旅行完全就是一时兴起,某天晚上突然看见一个不太出名的博主的打卡,有种不由己的心动,那就买票吧,塞了几件衣服就走了。以至于阿木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在火车上了,她怨念很大,一直在碎碎念。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我坐了起来去翻包里的零食。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已经摘了帽子,但还是戴着口罩。古话里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这会算是砸吧出一点味道来。他眉骨生的很漂亮,大概是听到我活动的声音,他抬了抬合着的眼皮,撇了我一眼,我便觉得漂亮这个词还是太浅薄了。四目交汇,他朝我略略颔首,算是打招呼,我一愣忙不迭地冲他笑了笑,心里却觉得我的样子一定蠢透了。阿木还在絮絮叨叨,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给她说,我遇见一个超级好看的小哥哥。阿木便吵着要我给她发照片,我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他,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倚在床边,我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偷拍的时候手都有点抖。点击、发送,其实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图片旁边的小圈圈转了几圈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我看了看屏幕的左上角,果然,没信号了。那点小雀跃堵在喉咙口,吞咽不得,我有些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我一惊,抬起头看见他已经睁开眼睛了,这会正看着我。我的心虚和慌张都要溢出来了。“没……没……没信号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随即笑道“我的也没有了”
邻座的大叔一边喝着杯里的热茶一边说“正常,这段都没有信号,等过两天的时候会有个补给站,那块儿有信号,不过也就那一段,要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趁那个时候……”
我胡乱的应了两句,就又躺下了,摸了摸自己温度烫人的脸,暗自骂自己没出息。等到了晚饭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摘下口罩了,直到听见一声轻笑,我才发现我就这么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不能再丢人了。
在过后两天的路程中,我和他已经很熟了。他真的是很温柔的性子。面对我偶尔“心怀不轨”的打探,他总是笑着回答我,一双眼睛盛着满满的笑意。被他看着我总觉得我的意图他其实早就看透了,偏他这样纵着我,到让我越来越敢想。大概恃宠而骄就是这个意思吧。
他很少出车厢,偶尔出去也是口罩、鸭舌帽把脸遮的严实。刚开始我还有点疑惑,有一次问到他,他也不说话,就看着我笑,我当时满心都是:遮的妙啊!让别人看见不是亏了?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已经临近补给站了,我拉开车厢们发现他和大叔都不在,还疑惑了一下,平时大叔这个时间都是在雷打不动的看书啊,但也没太在意就先爬到床上了。突然手机振动了两声——是阿木给我发的消息。我点开图片,看着上面写的在逃杀人犯和那张清晰好看的脸,脑子里轰的一声。我发现自己手好像在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止是手,我全身都在抖,甚至出了一身冷汗。全国通缉,恐怕除了没有信号的我们,不会没人知道了,但今天到了补给站,就不会是我自己得到消息。我看了看邻座大叔空着的位置,从脚底升起巨大的寒意。
车厢的门突然被拉开,他走了进来,刚刚洗过的手上还沾着水。我回头望着他,他盯着我的表情看了一会,关上了车厢的门,笑着走过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