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赞成失恋了要安慰或缺爱了要安慰,失恋到麻木或缺爱到麻木,它就消失了,否则就会一直痛下去,安慰也没有什么用,学生恋就是这样。
消失的爱分很多种,一种是伤口已经愈合了。一种是伤的刻骨铭心、伤麻木了,物极必反就不痛了,完全感受不到爱了。不管是愈合还是伤麻木了,体内已经有了爱的免疫细胞,即使有那么一丝爱的波澜,瞬间的流逝就消失了,学生恋就是这种感觉。
学生恋很美好,但也容易忘掉,爱的时候很疯狂,忘了自己是谁,失去爱的时候知道自己是谁。好比一个人在成功的时候分不清东西南北,失败的时候痛到心坎上了,分清了东南西北。
杭州—人文和历史底韵相当厚重的城市、六朝古都、江南名城,在西湖边的二轻大厦,和春看着楼底下近在咫尺的西湖。她女儿今年刚考进浙江理工大学,为了女儿,她给他打了这个电话,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在《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的书页中间拿出一块黄手帕,黄手帕自他离开大学后一直保留到现在。他曾经把一生的幸福梦都寄托在黄手帕上,上面记载着他的婚姻誓言。
天也爱你、地也爱你、我也爱你,爱你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你。当时你心里有了一个我、我心里有了一个你。从今以后,朝朝暮暮在一起、地久天长、与君同爱、风雨无悔、相敬相爱相扶持。偶然发点小脾气也要规劝勉励,在工作中学习。偶然吵架也要我让你,在呵护中爱你。再从容生一两个小孩,一半儿像我、 一半儿像你,像你有做官的基因、像我有经商的基因。天伦之乐,我俩就做快活中的学生伴侣。
看着这些字,眼眶再次湿润,心又回到了的蓝色梦幻年代。在学校的操场上,他们挥动球拍、舞动青春,青春少年是那样红;在图书馆探讨文学、探讨梁祝;在学校后山边追逐蝴蝶、溪边放歌,歌唱他俩的美好未来;在池塘边一起垂钓、一起迷恋庄周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爱情。
和春与晓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同一个学校,报考的同一个专业。青春是激情的、他们认为真心相爱的人是可以在一起的,因为有晓婷的支持,似乎长辈的反对对他俩不起作用,他甚至认为门当户对是以前的人杜撰出来的,平民也可以对侯门。
临近大学毕业的日子,他买了两块黄手帕,准备作为他俩的结婚纪念品。我糙,这个穷鬼怎么这么穷,读小学靠奖学金和帮同学解题加跳级、读中学靠勤工俭学寒暑假做点小生意、读高中和大学是靠借钱和晓婷借给他的钱,那个年代的穷鬼就是这样。
小学作文竞赛全乡第一,红红的大字报贴在乡政府门口,乡里人羡慕嫉妒恨他,嫉妒的经常说:“这个穷鬼还这么会念书,真是气死人了”。他不在乎别人这样说他,到大学以后他就“死磕”上了文学,特别是国学《周易》。研究周易的人都知道,是不能给自己占卜的,因为卜的卦太多是凶卦。他觉得周易没这么神奇,他又似乎预感到晓婷的母亲比以前反对的更强烈。他最终决定破这个魔咒—给自己卜卦。凡是易经上能够用到的卜卦招数他都用到了:硬币、牙签、艾草,结局令他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全是凶卦,他和晓婷没有结局。他终于发现孔子的伟大,孔子把易经写的这么灵验。他发誓再也不占卜了。
两天后晓婷的爸妈要见他,这两天时间比四年大学还要长,好在晓婷一直在给他鼓励,他心里又有些了宽慰。他默默的看着晓婷:漂亮、聪明、善良、就连去她家的礼品烟和酒都买好了。大学四年,他的胃几乎是与青菜萝卜腌菜为伍,这么贵重的礼品他想也不敢想。爱和痛苦在内心纠缠,他知道与晓婷最后分手的时间快到了。
“姜处长好,杨书记好”,和春恭敬的向晓婷的爸妈问好,说话声音非常轻,深怕是会得罪谁似的。晓婷的妈妈是县粮食局审计处的处长,长的漂亮、有气质,晓婷随她妈,父亲是县委副书记,个子不高,微微有点富态。这个农村娃,除了见到过他大学校长以外,再大的官也就是晓婷她爸,非常拘束,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
“小和,坐吧,”晓婷的爸爸先开口。“小和,我知道你喜欢我家婷婷,那时你们还是学生,婷婷也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你们就要大学毕业了,我们准备让婷婷留在省城,为了她的前途,今后你们就不要交往了,以后在工作分配方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晓婷的妈妈说。
“你凭什么反对,我就要和春哥在一起。”一向看来温顺的晓婷开始顶撞她妈妈,眼泪也开始往下掉。
“你敢,你要与他在一起,今后就别认我,”姜处长是面无表情的冲她女儿吼到,显然晓婷的话是激怒了她。
杨书记一直在抽烟,此时他把手中抽到的半截烟轻轻的灭掉,说道:“小和挺好的、脑子也聪明,家里穷点没关系,就由他们吧”。
“留在小镇上一辈子跟他受苦吗,就是不行,”姜处长生气的吼道。
“你姜阿姨就这个脾气,”杨书记说着就慢步的走进了书房。
和春的内心一绞痛,他还是平静的说:“我会让晓婷过的幸福的”。
“ 你有什么,你拿什么给婷婷幸福,”姜处长有些失态的说。
他确实一无所有,此时他明白了夫有能、妻有势,门不当,户不对 ,这是古国的文化。他轻轻的对这晓婷说:“听你妈的话,你妈是爱你的,我回去了。”他突然发现,虽是同乡、又是青梅竹马,隔着一条街,就好比牛郎织女隔着一条银河。他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即将成为两条匆匆的陌路人,最终渐行渐远,他强忍者泪水。他看见晓婷满脸的泪水,这个向来性格温顺,美丽善良的女孩,对她的母亲也毫无办法。他听到:“把这个东西拿回去,我家里有”。他没有回头,只听门外一声闷响,他明白那是晓婷的母亲把烟和酒丢出来了。
他昏睡了两天两夜,都说儿子是娘身上的肉,苦在儿子心里、痛在娘身上。和春的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一个贤惠、漂亮、能干、标准的农村妇女,看着儿子如此痛苦,只是偷偷的掉眼泪。
和春终于决定在稻穗收割的季节分手。这一天傍晚,他送晓婷回家,他们都默默的走着。小镇的路坡坡坎坎,泥巴路,晓婷的家在镇北,和春的家在镇南。走在夕阳西下的小镇上,和春抬头望着西边的残阳,或许是走累了,或许是不想早早回到家,他与晓婷在一颗大槐树下面坐下来。
小时候听镇上的老人讲,这棵大槐树有些年头了,很有灵性,人们常常把它比作媒婆。他俩从小就在这棵大槐树下长大,小时候就经常玩小两口过家家的游戏。通常村里的小伙伴欺负她的时候,他都第一个保护她。今天这棵大槐树却是成为他们分手的见证。他俩依旧相依在一起,无奈、泪水、茫然、心里悄悄流淌的都是一条苦水的河。当他确信晓婷—他觉得这位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不能成为他妻子时,他忍不住泪水又在眼睛里打转。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和春停下了脚步。她说:“去我家吧,我们一起再去求我妈好吗?“她几乎是乞求他,神色凄美。“不了,我明天就走了,和春说。”她泪如泉涌:“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和春呆在夕阳下的黄昏里,目送她进了家门。
晚秋季节,清晨微微的寒风夹着一些细雨,让人感受到冬天快来了。不知什么时候,晓婷已来到和春家门口,像以前一样背着个书包。不同的是以前,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和春背着个书包去邀她一起上学。
他呆住了:“你来了”。
她说:“想看你,就是想看你。”
和春说:“为什么啊,我们不可能的。”
她说:“不为什么,就是想马上看见你。”
“看见我有什么用啊?”和春哽咽着回答。晓婷没有回答,只是忽然用雨水和泪水打湿的湿漉漉的身体紧紧的抱住了他,凄惨的说道:“看我们这辈子的爱是不是真的到了尽头”。和春茫然说:“晓婷,有爱在,就够了,我们曾经相爱,就够了。我送给你500克的灵魂,你送给我500克的爱情,我会记住我们的灵魂和爱情。以后只要有爱,只要符合你爸妈的条件,就嫁了吧。”
他俩就这样默默的走向车站,寒冷的小镇、冰冷的清晨,冰冻的心灵,他俩同时掏出他们视为婚姻殿堂的黄手帕,任凭细雨的吹打。泪水面对无言,他俩都不想打破这最后一份美好的宁静,随着汽车开动的那一刻,他们终于爆发出:“你要保重”的痛苦的祝福,这句祝福送他离开家乡。
学生恋是多么迷人,又是多么痛苦。随着时间消失的爱、也是爱的曾经、生命的一段美好回忆。这份回忆伴随着人生在江湖行走,在风雨飘摇的坎坷人生中前行,它虽有痛苦,但也是力量。
和春慢慢的把这块黄手帕放回书中,他决定第二天去浙工大看看晓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