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一百五十多页的小册子,废了很大的劲才读完。作为一本入门专业书,翻译过于生涩。当然另一种可能是,精神分析这个领域的专业属于和发展脉络原本就千丝万缕,不太说得清,加之拉丁语系那种层层解释副句加副句的学术语言习惯,要翻译成顺畅意译式的中文更加艰难。整体来说,整本书以弗洛伊德和拉康关于俄狄浦斯概念的学术原著为基础,结合临床上基础应用,基本讲清楚了俄狄浦斯这个假设性内涵的概念、对临床层面与认识人类意识及行为模式的意义以及在具体个案中的几种重要的运用归类,在一定程度上给出了恐惧症、癔症、强迫症可能的觉察与改善路径。全书还充分利用了表格、思维导图等各类工具,详尽对比展示俄狄浦斯情结在人类意识层面贯穿一生发挥作用的全过程,在帮助学习理解、强化分析能力方面很有启发作用。诚然,作为西方学术著作,这本书也再次向我们展示出西方学界在展示一个概念方面在语言上的繁冗和往返重复特点。简单的一个概念和一个过程,要严谨地在概念梳理、由来追溯、假设应用、现象分析等各个环节反复重现印证与说明,有过于啰嗦的阅读体验。尽管如此,对于出入门精神分析的人来说,这依然是一本不错的开篇读物,读完会愈加加深日常个案处理、待人接物中对人童年经历的分析好奇心。清晰分析探索的思路。收获与思考整理:
1.对俄狄浦斯情结的认知:在书中俄狄浦斯情结是多重所指的合一,是真实存在的现象,是身处其中的男孩女孩对父母欲望的一个幻想,是精神分析心理学为深入探索了解人性、达到治疗功能而提出的一个假说性概念,也是古希腊神话中杀父娶母的原型意象。基本上,这是以弗洛伊德、拉康为代表的的精神分析先驱将人类问题行为归结于性与冲动满足情况的又一个学理命题。在俄狄浦斯情结的分析路径中,成年人的心理问题与童年时代(以4岁为关键时间点)指向父亲母亲中的一方或双方的性欲冲动满足方式有关。这一点在心理学发展的历程中备受诟病与质疑,早年我阅读弗洛伊德文集时也有一种审美疲劳和荒诞的感觉。但读完大卫纳索这本书,我有所转变。在早期用科学解释心理现象的尝试中,很重要的一点是将精神心灵和人类身体做连接。东方直接是用心脏,但是心脏的感觉其实有点迟钝,与生死感觉之间的连通感并没有那么强烈。西方的脑科学与心理反应研究要到很晚才有。弗洛伊德将关注点投向性这个在一定程度上连接生死、打通身心、同时具备物质和精神性的点,实在是一种洞见。即使现在我们早已采用更加温和的态度看待性与人的心理发展之间的关系,但不可否认,弗洛伊德俄狄浦斯情结理论中蕴含的儿童早期与父母之间的关系与连接的亲疏、父母对孩子的回应、孩子欲求没有满足后父母的应对方式与后续处理等都是影响人一生心理的重大因素。现实中许多人就是因为弗洛伊德建立的这种类似假说的心理学理论的应用,获得了心理痊愈。在心理个案中,假设来访者可能存在的问题与造成的原因是一种重要的工作方式,如果没有方向,又如何会步步为营最终抵达彼岸?
2.俄狄浦斯情结发挥作用的机制:虽然都与性欲冲动有关,但俄狄浦斯情结在男孩和女孩的情况下有不同的作用机制。早期心理学奠基者都是男性,很自然地采取了以男性为基础核心的视角。在纳索的总结梳理中,俄狄浦斯情结在男孩身上发挥作用的机制基本遵循的是欲望产生-快乐幻想强化却无法满足-因“阉割”而产生焦虑-焦虑解除-建立超我并获得性身份认同
【男孩的俄狄浦斯情结】
关于男孩的欲望
“在男孩身上有三个基础欲望的体现并且表现在所有男性人类身上,无论他是什么年龄:对大他者身体性欲的占有欲,尤其是对他的母亲;被大他者身体占有的欲望(即被占有欲),尤其是对他的父亲;还有对大他者身体的消灭欲,尤其是对他的父亲。占有欲、被占有欲以及消灭欲,这就是男性欲望基础的三个活动。
睡了自己的老妈并且杀死自己的老爸,这个荒谬愚蠢的欲望的唯一价值,就是对于重回子宫这一原始环境享受福乐的疯狂欲望的讽喻……乱伦欲望仅仅只是纯粹的深化虚构传说的外在表现,仅仅只是男主角英雄穿透了她的母亲为了重新通过母体来寻回他生命起点这一疯狂的欲望”
关于快乐幻想
即三个基础欲望的实现。“通过占有大他者的身体、被大他者占有儿获得的享乐以及消灭大他者获得纯粹的享乐——小男孩杜撰出一些幻想,那些让他可以愉快或者惶恐不安的幻想,但这些幻想所有的方式,都是在想象中满足他疯狂的欲望”
关于焦虑
这里的焦虑特指针对快乐幻想无法实现儿产生的焦虑。孩子在4岁左右性意识启蒙期开始发生的这一系列幻想、焦虑以及后续来自他者或自身采取的解决方案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成人后潜意识里的内容,也是许多个案中成年期心理问题与焦虑症状的源头。在纳索的梳理中,童年期的焦虑可以理解为欲望无法满足以及来自父亲的威胁所致。①占有大他者(母亲)的欲望受到父亲这个禁止人的威胁,在内心造成冲突而产生焦虑;②被大他者(父亲)占有的欲望因为害怕变成父亲的女性客体被虐待、失去雄性气概而焦虑;③幻想父亲作为竞争对手被排斥,因这个令人生畏的对手而焦虑。
关于焦虑的解除(俄狄浦斯情结的解决)
“在放弃母亲的同时,他将父母双亲全部去性化,并且压抑欲望、幻想和焦虑。他轻松了!他现在可以对其他合乎要求的欲望客体推心置腹,但这次是合理的,并且也符合实现的可能。这仅仅只是摆脱了性欲观点上的父母,孩子从此以后将能够选择家庭以外的其他伴侣作为欲求对象。
男孩被妈妈爱护得越多,他将来就越能够成为男子汉。且他为自己的能力骄傲的地方越多,他想要保护而产生的焦虑就越多。对于微小伤痛矫揉造作的嘲讽其实是对自己雄性气概的敏感。和女人相比,男人的本能是懦弱。”这里所说的懦弱,我的理解是自出生后就受到来自父亲的雄性力量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带着焦虑成长反抗,极度害怕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落入到一种被父亲当成女性客体,或者说自动变成一种服从屈从的状态。这里的女性客体,也指的是依附屈从的一方,而蜕掉了性别的外衣,纳索在这里只是用一种传统词汇做了能指。
俄狄浦斯情结的果实:建立超我并获得性身份认同
“我应该说这是不充分的解决办法,即父母的去性化从来都不会完结,且焦虑从来都不会被决定性地压抑。男性的俄狄浦斯情结将对未来小伙子的人格构建有两个决定性的作用。”度过俄狄浦斯情结期的男孩完成了从原始性欲到后天道德的路:羞耻心、内心私密的感觉、惭愧以及高尚正直的道德。
【女孩的俄狄浦斯情结】
在女孩这里,俄狄浦斯情结假说分为前俄狄浦斯阶段和俄狄浦斯期。前俄狄浦斯阶段特指女孩欲求母亲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她将自己与男性等同起来,并不知道男性与女性的差别,天然地认为天下所有的初生者都是一样的生理构造,因而很天然地在口欲期渴望母亲,处于欲求母亲的时期。根据精神分析理论,直到有一天女孩发现自己跟男孩是有区别的,并且是因为母亲把他生成了这个样子,她的身体少了一个部分,于是就对母亲产生失望,进而转向欲求父亲,于是就正式进入了俄狄浦斯期。“我们看到男孩,对他的双亲的去性化,其方式迅速而唐突,而作为女孩,她的去性化始于母亲,然后接下来,非常缓慢地在性欲上超脱并疏离父亲。男孩放弃俄狄浦斯情结只需一日,女孩则需要许多年。”
对于女孩的这个部分,显然带着很明显的男性思维与时代印记。女孩因为身体少了一个部分就对母亲和自身感到失望,这个显然非常武断且缺乏证据。首先,这个理论最大的软肋就在于只是一个假说。对于诞生人类的那个伟大的干细胞生长发育过程以及人类早期大脑的神秘发育发展过程,我们知之甚少,也无法从尚不会表达的婴儿那里求证真实的感觉。第二,将成为男性奉为一种最佳选择,显然带着社会环境观念的影响。假设换一种母系社会环境,自小就生活在尊重女性、彰显女性力量的家庭社会环境里,一个诞生的女孩未必会如这种理论所言。个人在这个部分更倾向于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对于异性双亲的欲求是一种源自人类基因和集体发展记忆本能的一种反应。与文化基因一样随着婴儿诞生与生俱来。根据理论,女孩在俄狄浦斯期焦虑的过程中还曾经经历了要替代母亲,成为另一个母亲的阶段。
3.临床应用
书中主要用俄狄浦斯情结理论分析了三种普遍神经症:恐惧症、癔症(歇斯底里症)、强迫症。
恐惧症:“恐惧症可以被定义为内在危险对外在的投射,从而成了外在的危险;通过将现实世界中可怕的动物想象成气势汹汹的父亲的替代物;最终从无意识的焦虑转化到有意识的真相”例如幽闭恐惧症,在临床上就曾被证实来源于早年与父亲与母亲间存在的威胁-被威胁、控制-被控制关系。恐惧症在三种焦虑幻想中对应的是禁止者的焦虑
癔症:可以是体现在躯体上的转换型癔症(所有无意识焦虑的负荷聚积在身体上,从而引发躯体性功能障碍),更重要的是反抗型癔症。这是婴幼儿时期被父母——特别是同性的那个引诱而产生的焦虑,这个焦虑通过成年后重新出现而诱发该神经症。这种症候对应三种焦虑幻想中的引诱者焦虑,即男孩被引诱又受惊吓,由此扮演被父亲占有的女人;或者是女孩被父亲引诱又无法得到,“被抛弃”的焦虑转换成对爱的恐惧,渴望得到这种爱,又害怕爱带来的各种窒息、被禁、被抛弃等后果。
强迫症:是焦虑移置的结果,从无意识到意识,凝结为一种负罪感。被父亲这个情敌“打”的无意识焦虑转化为意识中的焦虑——被超我惩罚。这种感到“罪与罚”的焦虑成为内疚感。在三种焦虑幻想中对应的是对手的焦虑。强迫症者在自己的罪恶角色中自鸣得意并感到满足,他拥有被惩罚的愿望。
综合而言,全书不失为一本解析精神分析个案中童年期原生家庭亲子关系分析的极佳参照。作者也不时企图超越过去时代的局限性,跳出来强调所有关于男女的概念都只是一个能指符号,紧紧代表支配者-被支配者,权威-屈从,而非简单的性别化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