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阿江和他的室友真正弹尽粮绝了。
阿波提议大家再掏掏衣兜, 看看有没有意外的收获,结果只凑足了两元钱。阿波点上兜里最后一支烟,靠在门框上深深的吸了一口,递给阿江,说:“阿江你去趟北理,找肖晓通融一下吧。”阿江涨红了脸:“为什么是我?”阿波把烟抢过来,丢到脚下,狠狠的捻着,“你心里清楚。”
阿江走在路上,心里非常抵触,捏着仅有的两个钢镚,不舍得坐车,一边走一边心里暗骂:“这该死的日子!”北理的校区很大,道路很宽,树木葳蕤,时时有骑车的学子迎面而来,又匆忙离去,每个人都顶着一张严肃麻木的脸,阿江突然觉得很放松,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和我一样,虽然落魄但很坚韧。偶尔有女生回头一瞥,又慌乱的把眼光挪开。阿江很敏感,不断检视着自己的衣着,虽然旧了些,但很整洁,心里很茫然。就像肖晓说得那样,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在人群中孑然而立时,有多么特别。阿江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去过肖晓的宿舍。
阿江与肖晓是高中同学,还做过一年同桌。阿江家住在农村,父亲在镇上开了一间修车铺,既是老板也是店员,母亲身体不太好,常年拿药吊着,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穷是贴在阿江心底最深刻的标签,在校期间他常常保持沉默,独立,把清瘦的身影埋进书本里,因此经常被人称作学痴。
肖晓的父亲是校长,母亲是老师,自己长的漂亮又很活泼,嗓音特别好听,一开口就能成功的吸引到很多粉丝,是有名的“校花”。
高三那年元旦,肖晓用一曲《铿锵玫瑰》将晚会推上了高潮。接下来应该是阿波的《董小姐》,但主持人开始报幕了,阿波却因为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救场如救火,阿江就这样被大家推上了舞台。
抱着一把笨笨的木吉他,低沉的男中音配上落落寡欢神情,一开口就惊艳了全场,深情款款的诉说,打湿了肖晓的心扉。从此,阿江灰色的生活里挤进来一丝靓丽的阳光。
那年暑假,肖晓成了阿江家的常客,虽然每次都有几个同学同行,但肖晓看阿江的眼神让江父十分担心。老江语重心长的告诉阿江:“你和那娃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走不到一块,赶紧断了那些念头,好好学习。咱们这种家庭,改变命运只有这一条路。提前把事情说清楚,说到明处,省得将来更加难堪。”阿江找到阿波,私自调了位置。
阿江正在沉思,忽见肖晓迎面走来,神情清冷淡漠。阿江的心沉下来。肖晓穿了一件黑色束腰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辫,显得更瘦了,自从与阿波闹出了全校轰动的绯闻以后,这个明丽的女孩明显的忧郁了。
阿江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不知道如何开口。肖晓说:“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大帅哥,什么风把你吹来的?”阿江更囧了,肖晓清澈的眼神把他内心的“小”硬挤出来,不禁面红耳赤,暗骂阿波可恶。肖晓定神看了看他,接着说:“你怎么了,找人还是有事,千万别说来找我的,我可不信。”阿江吞吞吐吐的说:“来,来借本书。”肖晓不屑的说:“北航的图书馆里藏书都看完了?”阿江觉察到自己的借口很牵强,自嘲的笑了。
尴尬在俩人之间弥漫开来,肖晓说:“一起走走?”尽管阿江的两条腿都走直了,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欠她的,欠一份浪漫,又欠了一份尊重,肖晓不知道,爱情对他来说,就是生活中的奢侈品,可望不可及,她心中的风花雪月对他来说就是风雨如磐的考验。
俩人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说着不痛不痒的可有可无的话。路过玉渊潭公园时,肖晓说:“我累了,进去坐坐,咱们去划船吧!”阿江捏着那两个沉甸甸的钢镚,只觉的英雄气短,“不想去,没什么好玩的。”肖小失望的说:“阿江,门票只要五毛钱,你也不舍得为我花吗?”“我……”阿江无语。肖晓心里升起无限的忧伤,觉得自己变成了《围城》里的苏文纨,阿江就是那个方鸿渐 ,错过就是一生的结局。失神的望着阿江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作为老同学,陪我一次也不行吗?”阿江低头不语。肖晓一跺脚,转身就走, 萧索的背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阿江觉得自己真龌龊,狠狠的掐自己的手心,直到疼到麻木。肖晓总能让他感受生活的无情和难堪。
阿江望着肖晓的背影居然无比轻松,仿佛从一场阴谋中解脱了出来。
阿江回来时已是黄昏,损友们都在,没有人说话。阿江的情绪写在脸上,一触即发。把两个钢镚扔在桌子上,他端着洗手盆去了公共浴室,冷水不断浇下来,他木然的站着。
夜色初上,四人再也抵不住饥饿的折磨,阿波拿了钱出去,买了十个包子,四个人饿狼般看着不舍得入口。宿舍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阿哲抓起来,犹豫的说:“阿江,楼下有人找。”阿江刚出宿舍,阿波迅速拿起俩包子,左右开弓塞进嘴里,阿哲一愣,也也抢了一个,喊着“开吃!”他们推定阿江肯定有饭吃了。
阿江下楼,四处看看,只有师姐站在门口笑,阿江正在纳闷,师姐说“知道谁找你吗?”“不知道。”“猜猜看?”“猜不着。”“这里有外人吗?”“没有。”“再猜。”阿江沉默了。在大学生迎新晚会上,阿江见过师姐,并无太多交集。林彩芸从包里拿出二百块钱来,递给阿江,说:“这是我的奖学金,你先拿着用吧,不够再告诉我。”阿江不接,彩云接着说:“刚才,阿波找管理员要求预支工钱时,我在场,借给你的。”阿江问:“为什么是我,不是他?”彩云大方的不回答,把钱塞给他,嫣然一笑,走了。阿江正想推辞,就听阿东在楼上喊道:“谢谢学姐,谢谢!”阿江抬头,三兄弟齐刷刷的把脑袋从窗户里缩回去了。
上楼把钱摔在三人面,阿江一脸无奈。阿东愤愤不平的说:“阿江,你也就长了一副好看的臭皮囊,整天招蜂引蝶,天理不公啊。”阿江说:“别胡说,我和学姐只是朋友。”阿波说:“阿东还别嫉妒,阿江虽然借钱不行,功课,篮球,诗文哪点不是盖的,这可都是撩妹的法宝。”阿哲酸酸的说:“彩芸可是师姐,上一届的系花,想不到喜欢吃嫩草,怪不得师哥们都束手无措,你小子真有艳福。”阿波心里想:“只要阿江名花有主了,肖晓也就死心了。”阿东把钱拿在手上,做了周密的统筹规划,四兄弟终于度过了难关。
熬到发工钱时,四人眉开眼笑,阿哲说:“小爷我馋肉馋的的都快要吃人肉了。”阿东说:“请彩芸吃顿大餐吧!咱们也开开荤,阿江你去请。”阿江嘟囔到:“又是我。”
彩芸说:“阿江,听说你在校游泳池当救生员,我也想学游泳,你教我可以吗?”阿江不置可否的答应了。周末,阿江正在游泳池边干活,彩云来了,穿了一件黑色连体的泳衣,衬得肌肤似雪,头发高高盘在头顶上,越发显的曲线玲珑了。阿江觉得脸在发烧,心跳加快,喉头发干,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阿江转身跳进了泳池,一个猛子扎到了对面。彩云左顾右盼,一不留神,滑进泳池里,拼命挣扎起来,阿江慌忙转身奋力去救,当他把彩云拖到岸边休息,心内说不出的的心疼,他自己想这可能就是爱了,这么多年,肖晓来来去去,他只有歉意,却无狂喜。
从此,彩云每个周末都来看阿江,花样百出的请他吃饭。阿江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只有一百五,象一尾美人在泳池里游弋,是彩云百看不厌的风景。
阿江生日到了,彩云提了两瓶好酒来402房间报道,郑重宣布主权,每个舍友都多买了一个菜,阿波还提来一个精美的蛋糕,阿东扛回了一箱啤酒,声称一醉方休。阿江喝酒过敏,彩云不喝,只负责为他们倒酒,三个男士一会功夫就喝醉了,东倒西歪没了正形,阿江拉着彩云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