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农民工,说是农民,其实他不种田也已经二十几年了,他一直在建筑行业做着他的小带班,经常给下面的老乡们发发工资。
要说写父亲这样的角色,以我现在的文笔肯定还不够写好,应该写得客观又情感真实。
这样2018年元旦假期,我去了父亲工地上,父亲永远看上去是种布满尘土而着装陈旧的样子,他头上那丛头发像丛杂草,可以看出它们正在死缠烂打地搅和在一起。父亲的样子也不算是显得很疲惫,有个他的工友对我说:“你怎么起得和你爸一样早”,可想,我和我爸早晨都是只要睁眼就会睡不着要起来,我太像他了!
高铁、地铁、公交,几经转折,终于到了工地附近,这天气看起来不是那么好,阴雨天,再加上正在建设的高架桥下面水泥泞的马路,略微寒冷的空气,我只想站着不动,等着父亲来接我。
这座城市的空气在手机上显示的是重度污染,天已近昏黑,心情略感焦急。等来的是我大哥,在路上他把电动三轮车骑爆了一个胎,他说他才不去修理呢!让老板去修。听这话,我笑了,大哥说话就是这样大理大气,他不管轮胎钢圈没气了会被磨损和变形,只管骑好了。
回他们住处已经过一条街,大哥左顾右盼就是没见父亲的人影,打电话未接,大哥有怨言,这让我想起父亲惯有的生活习性,他总是站不住脚,等人的时候就喜欢随处走动,我脑子里浮现出母亲对父亲这个习性的责怪声,就好似父亲是个无所事事的人一样。大哥不耐烦要走了,父亲回电说等会回到街上吃晚饭。
我将行李包放在他们的工棚里,其实与以往见过的一样,一帮男人的简陋宿舍,是不会干净整洁到哪里去的,这里住的都是异乡他客,都是行走匆匆而为养家糊口的男人。年青时候我是不太乐意接近这些人,他们说话粗鲁,趣味低级,可如今我感受到的是更多的理解,他们有的人穿着有些怪模怪样我也不会介意多看他们几眼,他们有的时候也很可爱,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亦有可敬重之处。
有一点我感到欣慰,他们的宿舍都有空调。
我和大哥还有两个同乡人去到街上见到了父亲,我发现他比我矮了很多,并非以前没有察觉,只是今日感受更强烈些,昔日他高大,而今日我却不觉如此了,可不只是身高上来说的,我看到的更是一个形象,一个生命的展现,这个世界会有很多东西让人感慨万千,生命就是其中一样。
父亲去点菜,我急着跟去,他一直问我想吃什么,我犹豫不决的性子总会充分发挥,最后还是决定点个石锅鱼,几个炒菜。
我知道自己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这时候想到这个情况,就笑着偷偷问老爸要一包烟,他给了我他身上唯一的一包,自已又去找商店买烟去了。我进了饭店,虽说自己下定决心不抽烟,但遇见大叔大伯们还是要礼貌性的发发香烟,发完后就坐下与他们闲聊。
石锅鱼是很大的一盆,老先生们都喝白酒,我喝了橙汁,他们聊着自己年轻时候的“光荣事迹”,他们的年代是穷苦年代,讲着如何将工地上值钱的钢铁偷偷摸摸拿去卖钱,有时收入可观,乐呵着呢。我倒是从没听说过父亲说过他有这种历史,现在他也没说,就是聊到他们的子女读书、婚嫁的问题上,可以感觉到他们每个人的不容易,让我有种想敬他们一杯酒的冲动。
最后我和父亲争着付饭钱,我就纳闷了,为什么我和老爸这个也争着做,结果支付宝被现金打败,老板懒得启用手机了,老爸胜利了。我只想请老爸吃个饭,老爸就想请我吃个饭。
收到姐一条微信说:“你还真去老肖那了呀!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这话问得我有点卡壳了,想了好一会才回复:“现在我看他们的一天,一年,一辈子是怎么生活来的,突然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理解了这个世界,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理解他接受他了。”
我不清楚这个回答是不是真的准确,但自己内心的感情变化我已经感觉到了,变得更加愿意亲近了。
后来我又想了一个原因,但没有说出来。也许是今年父亲一直给我寻找相亲对象让我觉得父亲有所变化,只是我与女孩子相处屡屡失败,有时还真觉得自己这种不懂与女孩子交往的沉郁性格愧对父母了,父母比自己操心的还要多很多。
父亲的被子还是老旧的那种,“爸,你怎么还盖这么旧的被子?”我随口说了一句,“这是多少年前的啦?!”
父亲不以为然,“工作嘛,随便带的被子,能盖得舒服就行。”他把工作服脱了,露出他的毛衣毛裤。
我用左手食指与大拇指捏了捏他的毛线裤,哈哈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记得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妈会织这样的毛线衣裤给我过冬,都旧得连颜色都没啦!”父亲还是不以为然,他也跟着哈哈笑了,说自己穿着暖和,可其实我心底隐隐会有一点痛感,父亲走过的人生却是这个样子的。
我素爱用一个句子的模式来诉说男人的不幸:没有女人的男人。
对于我父亲当然是应该这样说:没有女人在身边的男人。那是一件比较苦逼的事。我相信,没有男人的女人同样也有他们的苦逼之处,男人女人都是上帝安排过来相互扶持相互取暖的。这个话题现在也不宜多说了。
他问及我有没有与母亲通话,我说今天还没有,他说可能要我回趟老家去签字,要不要把银行卡交给我,备着用,我想了想还是和老妈打了电话再说吧。
元旦假期,他们依然要上班。
离开父亲的时候因为他在高架桥上做事我就没有去见面道别。在工棚上看见一张新贴的处罚单上说父亲班组下某个工人因为操作不慎铁丝网破裂,一根钢筋从高空坠下,虽未造成事故,父亲也要和那名工人一起罚款200RMB。
赶火车,先是给他发了条短信,决定回到了工作地再打电话。
几经转折的交通,在最后的巴士上,一直回忆起父亲的身影。窗外茫茫江面令我无限遐思:
他已经五十岁出头了,本该享福的年岁,然而……
鼻子一酸,一股泉涌上眼眶
望向窗外,手不拭泪,勿让旁人察觉
“眼泪,你为什么要出来?
你爸没有告诉你我不能出来。
眼泪,我不会试图擦干你
你爸也没有让你把我擦干!”
我是不是活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