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山
拙语
写作偶尔是我的思考方式,去成为一个正真精读作品的评论者,弹无虚发,字字句句都瞄准在文本的环形靶上,而不是玩弄文字,把自己作死在舆论的明枪暗箭里,这个时代兴这个,但我还没有学会。读得书越多越发现,经典中的永生永世如果非要和我们的现实虚伪媾和,那才是最无知的薄情。
我想,如果非要做个选择,那就经典负责永生永世,我们承担现实虚伪。
托尔斯泰说:忧来无方,窗外下雨,坐沙发,吃巧克力,读狄更斯,心情又会好起来,和世界妥协。
大学毕业之前我曾一味地追求美,那会儿我还理想着要当一个纯粹的文学家,气质和品位都更贴近于米兰.昆德拉,连杂文都不屑于写。只是学问有时可以伪装,但品性是伪装不了的。
这让我想起当时交识的一位朋友,我爱称他为易先生,易先生爱喝酒,但相比酒更在乎喝酒的器具,单是这一点,我就跟他合得来。
易先生的小说写得甚妙,在我看来很有新小说的特质,重结构的机智,人物的深层意蕴和情节的不同寻常,虽然有时候太绝妙了反而有种把读者当傻瓜的感觉,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在小说构造上的天赋异禀。他不是浪漫派的写手,浪漫主义是一种福气,这个时代我们的写手很难在作品的创作中享受这种福气了。但他是另一种层面的浪漫主义,这种特质其实是很隐晦的,但和他寥寥的几次长谈让我觉察到了,我也有这种气质,所以我说我们合得来。
如果非要说这种特质,我觉得亚当出乐园中的一段对话最适合。
上帝说:“可怜的孩子,你到地上去,有高山大海,怕不怕?“
亚当说:“不怕。“
上帝说:“有毒蛇猛兽。”
亚当说:“不怕。“
上帝奇怪道:“你怕什么呢?“
亚当说:“我怕寂寞。“
上帝低头想了想,把艺术给了亚当。
我不说它是什么,就是这种感觉,读到这里的一种感觉。
有人看到寂寞这个词就笑了,可是为什么会笑呢?我们无法否认伟大的艺术家多半是孤独的,而灵魂中最深的孤独又伴随着清醒而来,灵魂永远躁动着渴望安宁,肉体永远劳作着寻觅休息,这话极有道理。再想想之前脑子里的“寂寞“,会不会顿生一种羞耻感,我也有过这种羞耻感,直到把这种浅薄转化为创造力我才明白: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
但以我们当时各自的人生观,世界观,我和他是没有办法谈了,美好的是我们很有默契,除了文学其他的都闭口不谈,这是我们之间的分寸感,也因这分寸感在我觉得走失了许多文友后他还是一直都在的。很庆幸,在我文学品性形成的最初期出现过那么一个人,虽然我不知他怎么想。在我看来,他有那种现在大多次数文创者缺少的品性,缺少这种品性上的丰盛,知识充其量只能算是伪装。因为当我们停止创造,我们的才能就不再重要了,剩下的只有品位,品位会排斥其他人,让我们变得险隘。博学虽然有时可耻,但使人心宽。
我是推崇高雅文学的,因为它既不屈从于富于同情心读者的善良本性,又不妥协于公众的传统道德,也不会因为遵从普通认可和接受的思想观念,价值评判和流行的时尚而牺牲,从而削弱自己对于“世界“的真实而独到的发现,站在当时所能站的思想高度,按照世界的本来面目再现和表现世界。这种仁慈不是来自于暴烈语言的煽动,更不是凌驾于文学之上的道德绑架。它不蜂拥而来,也不媾和于时代的黑暗,但却能在流动的静止里给人力量。我称这为文学的大爱。
最近又读了一遍《百年孤独》,实在写得好,笔力很重,层层相扣的结构很有讲究。有点像古时的碑帖,我虽看的不多,但是在我这不多的库存里觉得和魏碑倒是有几分的气势相投,如果再与后世的相比又会显得有些轻佻。总觉得马尔克斯这样的作家以个人的睿智体认了一个时代的苦难形象,然后确定起一种要求承担苦难并朝向灵魂的高贵的存在尺度。我们能在他们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这沉甸甸又柔韧的存在,虽然聚散无形,却掷地有声。
这样看来,作者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民展示高尚。当然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只有心中有光,黑暗才成其为黑暗。
我们理应感谢这不可多得的良善,如果我们还能深有体会。但现实却是这一切似乎对于我们已不再那么重要,就像一把剪刀就是一把剪刀,他什么也代表不了,没有什么文雅和杀气而言,它铰东西。我们喜欢直接,暴烈,满腔热血,不要曲折,隐晦,雾里看花的美。个人遭遇时代,有人手舞足蹈,有人直接插入。而我想要退一退。经典,是光明磊落的隐私,没有一行不是生命。如果你愿意,那么一起走,不愿意相随,那我一人走。
再想,也罢。灵魂永远无法安宁,那躁动的劳作是你我活着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