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侃录
【原典97】国英问:“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功夫?”
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功,岂不是一贯?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原,体未立,用安从生?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此恐未尽。”
【译文】
陈桀(字国英,王阳明的学生)问:“曾子日三省吾身虽然深切,但恐怕是在听闻孔子那句‘吾道一以贯之’教导前的学习方法吧?”
先生说:“‘一以贯之’是孔子见曾子没领会用功的要领,所以告诉他。求学的人果真能够在忠、恕两个字上用心,难道不是一贯吗?‘一’就像树的根,‘贯’就像树的枝叶,没有根,哪来的枝叶?体和用一体。体没立,哪来的用?说‘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我觉得这话恐怕不全对。”
【解读】
这段话是关于《论语-里仁》里面孔子和曾参之间一段对话的理解,王阳明的理解跟朱熹的显然不一样。原话: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翻译过来就是:孔子说:“曾参啊,我的主张是用一个东西贯穿着的。”曾子说:“是的。”孔子除去后,门徒门问道:“是什么意思呢?”曾子说:“夫子的主张,只是忠、恕罢了。”
朱熹的四书集注注解说:参乎者,呼曾子之名而告之。贯,通也。唯者,应之速而无移者也。圣人之心,浑然一理,而泛应曲当,用各不同。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体之一尔。夫子知其真积力久,将有所得,是以呼而告之。曾子果能默契其指,即应之速而无疑也。
王阳明以“体用一原”概念中之“体”解释孔子“一以贯之”的“一”,批评朱注,认为所谓“一贯”是指“体”,但这个“体”的具体含义如何,王阳明在此并未明言。但从阳明思想脉络推测,应是指“良知之本体”,颇具心性论之意涵。
【原典】
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
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功。颜子在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间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
“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亦是有‘未发之中’始能。”
【译文】
黄宗贤(字诚甫,王阳明的学生)向先生请教《论语》中“汝与回也,孰愈”这一章怎么理解。
先生说:“子贡聪明博学,在博闻强记上用功。而颜回却是在自心的理解辨识上用功。所以孔子才有此问,来启发子贡。但是子贡的回答却认为自己与颜回的差距仅是体现在知与见的层次上,所以孔子为之叹惜,并不是认同他。”
先生说:“颜回遇有不顺的事儿不会迁怒于别人,同样的错误不会犯两次,这也是具备了‘未发之中’的功夫才能做到的。”
【解读】
汝与回也,孰愈:语出《论语公冶长》原文如下: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朱熹的四书集注是认为:颜回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破。“无所不悦,告往知来”,是其验矣。并引用胡氏观点:“子贡方人,父子既语以不暇,又问其与回孰愈,以观其自知之如何。闻一知十,上知之资,生知之亚也。闻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资,学而知之之才也。子贡平时以己方回,见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难于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许之。此其所以终闻性与天道,不特闻一知而而已也。”
在《传习录》上卷里,阳明比较强调“心上功夫”。他明确反对子贡的“在闻见上用功”,而推崇颜子的“在心地上用功”。因为他认为,不能把“格物之学”错看成“舍心逐物”的“动处用功”。
从知识与良知的诠释角度来看,王阳明认为子贡博学多识,是知识积累多,而颜子则是在心体上用功,故本体澄明。孔子发问实乃启发子贡,教以正确的为学方法。
参考资料:《传习录集评·梁启超点校》(九州出版社)、《传习录》(中国画报出版社)《传习录(明隆庆六年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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