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我跟随老师来到我们医院的技术指导下的社区医院出门诊。陪老师忙过上午,下午来看门诊的人就很少了,这时我就在病房里温习资料,相对三甲医院的忙碌,我挺喜欢这里的舒适。
忽然,手机响了。是老师打来的电话,叫我过去门诊室。房间里是社区医院的科室主任李老师,还有一位目测50来岁的中年人,他们满脸忧郁地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看到我来了,老师说:“记得你有我省X院重点烧伤专科的实习经验,所以我想让你出诊,去看个病人。”
李主任简要介绍了一下:病人是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在家做饭时,操作不甚,把原本用来煎鱼的油锅都倒在自己腿上了。送到市医院住了三天多,花了好几万。前天出院回家了。“
按常理,重度烫伤烧伤的病人,又是这么大岁数,三天时间肯定不够。我问,为什么这么早就出院,情况严重吗?
老师接过话头,说:“挺严重的,双腿大面积二度深度烫伤,还有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没有这次事故,平时也是个药罐子。”
李主任又说:“老太太户口是外地农村的,现在住在儿子家里,没有医保,他家里人也不富裕,病人住院已经花掉的几万块,都是借来的。他们借不到钱了,就出院了。”
一旁满脸皱纹的中年人,正是病人的儿子。老太太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老伴几年前就走了,儿子也不过是在一个工厂当门卫,这次医药费大头还是靠孙子孙女凑的。
话说到这里,我就完全明白了病人家庭的处境。这是很多老年病人的困境,尤其是没钱或者无法治愈的病人,常常面临的问题。
一方面他们没有经济能力承担继续治疗的费用,另一方面,由于治疗结果的不确定性,他们极为害怕钱没了,人也没了。但他们却又要承受着内心的悲苦和外界舆论的双重压力。
“那我去看一下,看能不能用最简单的办法维持目前的状况,尽量经济一点。” 我说。
老师点点头,“必要的药品我已经开了,你一起带过去,顺便帮病人换个药。”
李主任又说:“我会安排个护士跟你一起去。记住,主要还是在心理上给病人一个安慰。”
我点点头,稍微准备一下,就跟护士和老太太的儿子一起出发了。
目的地并不远,就在医院旁边的小区。我们一边走,一边聊。
老太太的儿子一路上对社区医院的李主任赞不绝口,说他之前找过几次医生,没人愿意出诊的,偶遇到李主任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我嘴上笑着应着,其实心里想,如果不是正好轮到我们上级医院过来坐诊,特别是有我老师这样的权威在场,只怕李主任也不会轻易安排医生出诊。因为对于临终病人或是放弃治疗的病人,稍有不慎,就会吃上纠纷,这是任何医生都害怕的事情。
出于小心,我有意无意地把这一点跟家属又说了一次。他说:“这个您真别担心,我妈那个情况我们心里都清楚。我们绝不会做那种没良心的事情。你们能答应我出诊就已经是我们家的恩人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家楼下,他站住了,又说:“老太太意识还是比较清楚的,主要是给她老人家一个心理安慰,治疗方面尽可能帮她止疼吧,其他的我真没要求了。”
我说:“我明白,你也不要太悲观,也许她老人家福大了。” 护士也在一旁劝慰了几句,我们就上去了。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后,我百感交集,检查过后,我判断如果去三甲医院住院治疗,老太太还是有较大几率好转的。但是在没医保的情况下,费用会是一个极为昂贵的数学,而且即便康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生活质量了。这就是病人家庭面临的现实。
如果我们医患关系能更和谐一些,互相理解的程度更深一些,对于这类病人家庭,通过社区医院的合理处置其实能很大程度降低病人身上的痛苦。
临终关怀治疗,在很多大城市现在已经有机构在做了,但到普及的那一步,还需要整个社会的努力,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