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当我走进你,都会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三十年的岁月,是谁让你变的如此满目疮痍,遍体鳞伤?
是谁让你从一个温柔甜美的少女变成了龙钟的老者?还是你寂寞难耐想要脱胎换骨?亦或是你无法抗拒外界强加给你的改变?
或许你早已习惯了这种蹂躏而让自身变的犹如被强奸的少女一样目光呆滞,恍若离世,任由他们宰割而无动于衷?
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样子,做为你的儿女——我的心有多痛?你怎么可以也如他们一样的老去?你怎么可以不顾他们的感受而一再地沉沦?!
我的故乡,我一直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啊。
当“九九”的日子退出舞台的时候,当春风吹遍大地的时候,你及时号召你的子女们扛上犁铧,牵上耗牛,拉上子种,在你宽阔的胸膛上耕耘,那个时节处处是忙碌的身影,遍地是等待春雨滋润的幼苗,油菜、小麦、豌豆、洋芋就是农村人一年的希望。
夏天,小溪浅吟低唱着绕过村庄流进绿油油的麦田,成荫的杨树旁劳作乏了的人们正在慢腾腾地吃着晌午的干粮,满山遍野的油菜花搅乱了少女小伙那颗平静的心,成群的麻雀绕着黑刺墩叽叽喳喳评论着院子里玩耍的光屁股小孩,干净整洁的巷道里,掉光了牙的老奶奶一遍遍擦着因高兴而流下的泪水,多么悠闲而负有诗意的田园风光啊。
秋天,麦浪眩晕了拔高草的女人,沉甸甸的麦穗又牵动着庄稼汉多少的心事,油菜已如羞涩的少妇一般低下了收获的头,豌豆急不可耐地暴开了豆荚,洋芋在骄阳里长势正旺。
这时的村庄似乎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而当这一切作物安全地回归到麦场的时候,庄子里便更加热闹起来,摊麦碾场,扬场收获,院旁的麦垛一个高过一个,草垛一个比一个搭的方正,草洞子里的粮食一家比一家殷实,庄稿汉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灿烂。
当雪花第一次光临村庄的时候,人们早已开始做起了来年的准备工作,翻粪积肥,犁地浇水,打理院落,贮备肥料,冬日的村庄在袅袅的炊烟里积蓄着力量。
我的家乡,你就是这样在我的记忆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走过,虽然有时候显的有点贫穷,但那种极佳的精神面貌却是至今这个村庄所不能相比的。
一年四季,家家院落干净整洁,草垛、粪堆、垃圾堆都有模有样地归置在应有的地方,原始的厕所里除了土块很少有纸片飞舞,而那种臭气熏天的日子也屈指可数,妇女们等不及它们招摇已将它埋在土堆中做为来年庄稼的有机肥了,庄子周围全是成林的杨树,那条潺潺流淌着的清泉永远是童年的我们梦里的欢乐园,我们在宽阔的场院里跳皮筋,弹蛋儿,抓旮旯,打擂,跳方格,自由自在,没有烦恼。
可是,我的故乡,如今的你却永远失去了那份原有的自然美丽,你已被城市的建设者和改造者纳入了的扩建的范围,你无奈地被他们粉饰成戏里的大花脸了。
虽然你的子孙们家家盖起了转瓦房,按上了电话,拥有了电脑,坐上了私驾车,但院落周围却一片狼藉——坑坑洼洼、堆满建筑垃圾的河道,家家门前左一个右一个规格不一的小旱厕因无人填埋而始终裸露着的大粪和手纸,人所能到达的山坡、沟壑里成堆的垃圾,随意乱建起的高低不一的临时出租屋。
整个村庄肮脏而杂乱,那种细长而干净的巷道不见了,那片白杨树林不见了,那条绿油油的水浇地已变成了横七竖八林立着的高楼了,油菜飘香的旱地梯田而今成为了农民们发家致富的设施大棚了......
你已不是原来的你了!你被乡村所抛弃,可又不能真正融入到城市的行列,你没有干净整洁的厕所供你的子孙们使用,你没有固定的垃圾处理厂可以容纳现代化的废弃物,你没有规划地乱建,你没有组织地收容外来户......这一件件一桩桩都不能不叫人寒心。
我那亲爱的故乡啊,你可知道我的心在为你哭泣,你可明白你每一次的大变化都令人心痛!我真的已无意于你的存在,因为,每次走进你就是我下一个梦魇的开始,我真的不想再扑进你的怀抱,我只想在梦里把你亲近,只想在记忆里把你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