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边久了,我也学到了不少套路,你千万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所以早早签了遗体捐赠。人,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这能力本就不该属于我,我真真运气爆棚才得此预知体质,才得以遇见你,如今我将离开此人世,除了你,再无牵挂。此去多年,不能再伴你左右,但亲爱的,请你为了我开始新生活吧,然后,忘了我。
人生充满了意外。
苏盼盼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芸芸众生中那独特的一枝花,即便已经接受了突然可以借梦预知未来的事实。
那日苏盼盼休假回老家探望年近古稀的姥姥,长时间手提几大盒保健品,再加上高铁加公交几经周转,让她显得有些疲惫。
然而能见到亲人,自然要强打精神振作前行。艰难地下车,苏盼盼长舒一口气:终于到家了。顾不了休养精神,她便与姥姥闲聊起来。姥姥虽年龄大,身子骨却硬朗,想来也可能是年轻时开小卖铺劳务活做得多所以无形中提高了身体素质。
两人互相嘘寒问暖,生怕对方的生活过得不好。不得不说,论起宠爱,老人家更胜一筹。姥姥见外孙女面露疲惫色,让她赶紧把手里东西放在一旁,直拉着外孙女往门外走。
『等等等等,去哪啊,姥姥?』苏盼盼忙问。
姥姥紧紧抓着她的手,答道『哎呀,你别问了,跟我去你王大爷那,让他给你算算命。我总觉得你面相跟正常人不一样。』
苏盼盼内心的笑意藏不住,全都写在脸上。
小升初、中考、高考,每逢人生选择点,姥姥都要带她去村东头老王大爷家占上几卦。要是卦象不好,姥姥在之后整整一个月都会忧心忡忡。
老人家大约是过于疼爱外孙女,所以次次都用自己信仰的方式为孙女的人生保驾护航。
苏盼盼不再多问,只搀扶着姥姥在街上走着,一边听着老人家爱的骂骂一边留意着路过的一栋栋两层小洋楼,心想:世道变了,外出务工返乡的村里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世界确实变了,俗语有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前,红村还只是一个人年均收入低于100的贫困村。三十年后,借着政策福利,村里泥土路变水泥路,破木头茅草房变成一栋栋独立钢筋混凝土房。卡拉OK、高级宾馆和土菜馆占领了街道一大半的门面。〈吃喝玩乐一条龙,红村人民欢迎您〉是悬挂在村口两柱子上的横幅的内容,它是村领导开大会制定出的标语,也充分代表了她们村的经济发展策略。
村里发展得好,苏盼盼也有一股自豪之情。
大家的钱包鼓起来了,姥姥家到老王大爷家的距离可一点没变,当然最稳定不变的还要数两位老人家几十年的革命友谊。
只是步行十几分钟,她们就到了王家小别墅门口。
虽是多年街坊邻居,苏盼盼对王家却知之甚少,除了一个王三坤。
这些年王家不怎么与其他街坊多相处,独独和苏家来往频繁。苏盼盼打心眼里认为这种情况绝对是因为姥姥人品太好,为此她还常常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可以说收获了不少存在感。既是相熟的人,逢年过节,两家互相问候送礼物自然是少不了,可苏盼盼那时年幼,心思纯朴不谙世事,只知跟着家人去拜年有大鱼大肉,其他一概不知。这些年在外读书,心性成熟了点,才隐约觉得王家有种莫名的神秘感。
王三坤,王家次子,虽是老二,却因老王大爷老来得子,对他倍加宠爱,满月之日破例宴请街坊一整日还不收份子钱所以在王家,他可谓是顶天立地小霸王。王三坤天性好动活泼,再加上外貌姣好,出生后没几年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正太,红村小女生的暗恋男神。
苏盼盼喜静,每日标准动作是进食和微笑,再加上年幼脸部五官没长开,自然就成了街道上非著名小透明。
辈分上差了整整一辈,王三坤却实实在在只盼盼早出生三个月,而且他对这个小丫头十分好奇,或许反差极大的两种人反而容易相互吸引吧。
王三坤主动带着苏盼盼掏鸟窝烧秸秆烤红薯抓泥鳅,整日撩拨再加上一同吃喝玩乐,一来二去,就成了铁关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值得玩味的是王三坤没有选择像大哥王三乾一样子承父业,他走出红村,成为了一名IT工程师,好巧不巧的是,他也被分配到了南京工作。
盼盼因家庭原因自幼晚熟,对情情爱爱一窍不通,小学时被同桌二狗子亲了一口便以为会怀孕,直接给吓哭了。可她很喜欢跟着他的三坤哥,因为她知道三坤哥对她好,像亲哥哥一样包容她的小脾气,又像机器猫一样满足她的小要求。
苏盼盼站在王家大门前,一手搀着姥姥,一手按动门铃,眼睛直盯着院里通往大门的那条由鹅卵石铺洒而成的小道。看到王大娘探出头的那一刻,她的紧张一扫而空,原来这丫头刚默默在心里祈祷来开门的是三坤哥!
苏盼盼想:好久没见三坤哥,虽然身处同一城市,却因工作繁忙而不能常常面基,过几天回南京一定要约饭。
王大娘身体真好,一边精神抖擞地拉着姥姥进屋,亲昵地聊着家长里短麦田瓜地,另一边还能空出嘴来招呼盼盼进屋坐。于是,苏盼盼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位身后进了屋。
『大娘,我三乾哥不在吗?』
王大娘起身为客人倒了两杯茶,『三乾和他媳妇桂花到关圩给关二爷家新地看风水去了,还没回来呢。』
『喵喵喵,你在哪儿?』稚嫩的声音从屋外院里传来,原来是三乾哥的大宝贝王一鸣在逗猫玩儿。
『一鸣,别让猫进书房了,不然你爷爷又会揍你。』大娘不想看老伴生气,于是让一鸣把猫留在屋外。
苏盼盼起身扶着王大娘,『大娘,您快坐下歇歇,我姥有好多话想和您说呢』
大娘刚坐下,大爷就从里屋出来了。
姥姥忙说,『老王头,来给盼盼看看相。』
『得嘞。』
大爷让大娘在客厅陪姥姥,带着苏盼盼进了他的书房。这书房,她每隔几年就见一次,很熟悉,但每次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她便没有跟别人说,只当是自己太过敏感。说是书房,其实没有多少书,墙上挂满了五行八卦图,桌子上堆积了小山一般的占卜道具,种类多样,苏盼盼只认识最简单的抽签。地毯是定制的一大块羊毛毯,图案则选印了如今的世界地图,盼盼每次低头看地图抬头看八卦阵图都会觉得自己有些荒唐。门窗是锁死的,苏盼盼听三坤哥说这样是为了占卜做法更灵验,其中原理没人能说得清楚,只知道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盼盼和大爷席地而坐,大爷缓缓端出一个精致的木罐。这木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罐子开口那面刻得是一种花,苏盼盼对植物了解不多,但因来过多次,所以早已轻车熟路。她见的这花唤作彼岸花,传说此花有神通,能见此花真身者,一生非富即贵。木罐四面加底部都没有刻图案,做得及其光滑,稍不留神就会从手里掉落在地毯上。她知道这木头的材质来自东南亚热带雨林稀有树种,却并不知到底是哪一种树,因为连三坤哥也不知道。
『盼盼,把手放在彼岸花上,紧紧握住。』王大爷轻声说道,奇怪的是,苏盼盼竟然听到了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