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结识了一块铁,这位先生走自大山,偏是不迷秋霜雾春,也受了一路馈赠的冤屈。只是路漫大了风沙,风沙埋盖了记忆,至于不知籍贯,不知名号。我问与他:“先生的名讳?”“我是铁”,“你的名字?”“我是铁”。
那么他顺理地成了铁先生,至于先生一说,无谓是泛白的礼貌,我尚不知他可敬之处,又可况,鸡蛋、石头,什么到最后竟然都成了先生。但我初次见他时,他却是得体的。我一直想,同他这般局促于罅隙的生命,最好的便是不听见,不看见,不遇见,守着玻璃柜镁光灯,梦以蕙荃。然而命运坚持与小人物者开玩笑,铁先生又定是不甚喜剧,落得狼狈,但这且是后话了。
可是铁先生实在没有铁的样子,介于我与他的关系,一种失而复得,又失而复得,我是愿意相信他也原本过的,按先生自己的检讨说:“她有点沉”,他要庆幸我接受惯了他的搪塞“那么先生,她是谁”,“我在找”,他确实拚命在找,容我且称这位“她”为铁小姐,原因如同木头注定爱上木头相似,好像只是更爱自己了罢。
倘若失望得多,使期望湮少,因故事没必要总能臆想到。我想起铁先生口述不少奇历,有一海外怪兽,三趾即附,食嫩叶栎攀其木,偎慵堕懒,落地而亡。我不曾想过有依赖和怠惰尽于此,先生却神往,我依他点头了然,可依赖是他的,我只剩有懒惰。于是我知晓到有这么一种地方,应季花不馥郁天堂鸟不声扬,可甘不乏年轻与时间,又偏在寂静岭上躲开过往,我是万万不愿相信铁小姐便身于其间的,何恼他偏执地拉着我,在这边那里寻觅。可我尚不知她长发短发,带袅或者裙长,奈何我深悉铁的秉性,输打赢要一样生硬。“铁,”我忘了礼数,“如果你有衣领,定要毁在我手里。”
铁先生几乎不食五谷,但他愿意饮茶,我只是听传铸剑时淬火需静水,不知加以茶叶如何口味。终于有一夜深秋,是连青庄,红隼这类娇懒的候鸟尚乏兴趣待下去的寒伧。先生倒腾出小脚凳,置于院子中,自力捡拾许豆箕碎柴,竟然也扑兹出焰火煮起茶来。我顶着气氛,“先生,我可没有故事”。
“生日快乐”,他说。
“嗯?”
“生日快乐,你”
我仰起头,看月晕知风,物动星移,夜已亲近灰濛,尘粒在东边上扬,揣藏了一场反抗,可光要诞生,一如既往。铁先生用指甲撕开金属光泽的胸垒,于其取出沾染铁屑、锈迹斑驳的心脏,放在草地上。
我拿起它,戴上无名指。
“不是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