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年,我读了很多关于生命哲学的书籍,很容易地,我滑入了虚无。我变得无法相信道德,制度,价值,以及更多的概念。我深深地觉得这些概念是别人控制我的工具。我如果按照这些概念行事,就如同一个孩童被成人的糖果所诱骗。这种状态很糟糕,它使得我变得受迫害妄想症,总觉得别人在欺骗我,在利用我。我猜想也许不止我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经历。我分享一点我是如何走出这种虚无的状态的经验。
首先,我理解了“先破后立”的原则。当我意识我落入虚无之中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后悔读了生命哲学的书籍。无论叔本华,尼采还是庄子,佛陀,他们都在猛烈地解构世俗的价值观,试图摧毁旧的道德观。他们的语言强健有力,以至于很难去驳斥他们。有时候,这些哲人也只顾着破坏,忘记着手重建。这就导致了我精神世界的崩塌。此外,这些哲人的语言是诗化的,是需要切身体会的。但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是没有太多生活经历的,为了弄懂他们的思想,我只得求助于文字,期望能在反复阅读中抓到作者的真意。这就使得我被文字困住,然而我并没有功力来解决互相矛盾的文字,这加深了我的痛苦。这些痛苦是难以解脱的,就像当你知道圣诞老人是美好童话之后,再也无法相信圣诞老人一样。我那个时候非常无助,但又富有攻击性。甚至,我很多时候在攻击自我。我想要找回逝去的价值观,我想要生活。多般尝试也是无果,我开始慢慢接受,这些被毁灭的价值观可能是无法追回。我能做的应该是在精神废墟上创造新建筑。
于是,我开始重新理解真实。什么是真实?文化是真实的么?艺术是真实的么?道德是真实的么?如果从哲学角度来追问,我们迟早会发现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些概念的内涵。因为我是一个理工生,我的习惯是认为不能被科学解释的是假的。这个思维习惯让我吃到了苦头。后来我发现,科学并不评判真假,只评判是否有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物,在科学看来,只是还不能被科学式地使用,并不意味着此物被证伪。意识到这一点后,我修改了我对“真实”的理解。“真实”是人们的观察。当然,观察并不可靠。但我们现在先不讨论这一点。当我树立了新的“真实”的标准后,我开始接受各种现象,并试图去理解它们。
而且,我重新理解各个哲学家们的矛盾。借用盲人摸象的寓言。我们对真理的探索过程就像盲人通过触摸来理解大象。有h的人摸到了大象的鼻子,说大象是又长又细的东西,有的人摸到了大象的腿,说大象是又粗又壮的东西。我们从定义上看,这些文字是相互矛盾的。但,这些叙述又包含真相。之所以出现了争论,并不是观察出了问题,而是归纳法的缺陷,或者是语言习惯的缺陷。如果每个人不着急下定义,而是分享自己的观察,说“我摸到了大象身上的一个又长又细的东西”,“我摸到四条又粗又壮的东西”。如此表述,我们自然不会为了定义而争论。所以,在看哲学家的著作或者其他著作时候,我们需要从作者的观点中抽出他所观察的事实。这样就不会被文字所束缚,进而被文字矛盾所折磨。
凭借这两条体会,我开始重新阅读叔本华,尼采,庄子等等。我看到叔本华发现了“人生的驱动力来源于生命的繁殖”,尼采发现了“旧的道德体系已经不适用于工业社会,生命的价值需要被重新讨论”,庄子发现了“生命的价值会会被人造概念所割裂损害”。这些观察和体会并不矛盾,反而共同揭示了生命的复杂性。这样的体会随着阅读的深入而扩展。孔子发现了“想要改变世界,人们必须勇敢地为信念而奋斗”,韩非发现了“精心设计的制度规则可以促进社会的自发演化”,维特根斯坦发现了“语言对人类思维的影响”,萨特发现了“生命的的本质是变化的”。我渐渐感觉到,每一个哲学家都是一种乐器。单一乐器有自己的优劣,但不同的乐器融合在一起才能走出伟大的生命乐章。如果我们痴迷于单一人物,试图用单一思想体系来构造世界观,我们肯定会失望,好像是听到了钢琴版的《赛马》。
我开始理解到之前的虚无来源于内心的懒惰:我幻想通过一个思想体系来解释一切。不可能的。生命的伟大就是无限的创造。任何一个思想体系都会有局限,因为生命会组合创造出新的可能性。各种概念,各种理念,各种信念,这都是生命的创造。它们存在于人类的脑海,是一篇篇美妙的乐章。它们是如此的真实,因此你可以观察到。我接受了这样一种唯心论:我们生活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唯一真实的就是感觉的流动变化,我们需要做的是真诚地,积极地,回应我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