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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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叶二公子昨日被人打了!”

“真的假的?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打叶二公子?”

“管他是谁打的,要我说呀,打得好!叶二公子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该有人收拾它了!我还听我一个叶府干活的亲戚说,叶二公子被打得,啧啧,那叫一个惨,都看不出人样了,这一回,怕是能消停大半年。”

……

叶家别院,江无因躺在一棵大树上打着盹儿。

“让开,让开!挡着干什么呢?碍眼!”叶翰推开挡在门口的下人,大步走进院里,冲着树上的江无因遥遥抱手。

“兄台,可否下树一会儿?”

比起叶家欺男霸女的二公子,叶翰这位大公子可几乎哪哪都顺眼,至于为什么是几乎,则是因为叶大公子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少年之时便雇了几个高手踏上了江湖,拦都拦不住。

叶翰没什么能耐,近几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却也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名气。他眼睛可毒得很,昨日江无因揍自家兄弟那一刻,就一眼看出了此人非同寻常。虽然江无因不修边幅,胡子不知道几天没刮了,头发还凌乱得很,背着一把破破烂烂还生锈了的铁剑,完全看不出哪里非同寻常。

江无因被人吵醒,神色明显不悦,他紧皱眉头,却也没怎么样,他翻身下树:“怎么?来为叶二公子出头?”

“自然不是。”叶翰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压下面上的狂喜,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兴奋,“我那兄弟忒不成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要我说,兄台揍得好!老早就想教训他了,兄台这次出手可正是为民除害……”

他损兄弟的话张口就来,好像说的是什么市井恶霸而不是他亲兄弟。

江无因礼貌地没有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待他终于说完后问:“然后呢?你将我带到你家别院,不是替你兄弟讨公道?”

“兄台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他是活该,还讨什么公道?”敢情他这么多口水都白浪费了?

“哦。”江无因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下一刻,满是铁锈的长剑就架在了叶翰脖子上,“既然不是讨公道,那你目的何在!”

叶翰纵使见过不少世面,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兄台,在下没什么恶意,以你的本事,我这别院也没人奈何得了你的,你何必拿剑来招呼呢?刀剑无眼啊兄台!”

“你放心,我剑术尚可,不至于要了你的命。”

我放心个屁!叶翰欲哭无泪,敢怒不敢言。

“兄台,大侠!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能怎么得了你,有目的也套路不到你头上。”叶翰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剑尖上,稍稍将剑推开了两分,“兄台,剑,可否先收回去?”

江无因转念一想,也是,长剑唰地一下收回,歇了吓唬他的心思,说:“你敢说自己没别的心思?”

叶灿灿一笑:“叶某斗胆,敢问兄台师承何处?”

“我?刚从深山老林里转悠出来的闲人,哪有什么师承。”江无因靠在树上,懒散道。

这鬼话叶翰自然不信,但他也只敢在心里翻个白眼,继续说:“叶某找上兄台也没什么大事,实话说,在下有个小毛病,就是爱凑热闹,江湖上有什么热闹都爱跑去凑一凑。这不近些天来江湖上又有了一些传闻,叶某实在管不住这爱凑热闹的心不是……”

江无因被他的话逗笑了,江湖上的热闹可不只是乐子,一不小心没的可是命,这叶翰有的不是凑热闹的心,而是热衷找死的心吧?

“所以呢?”

叶翰不知从哪抽出了把折扇敲在手心:“不知兄台可曾听闻,这天下第一剑客在万仞山显了踪迹?”

“未曾听到,说来听听。”

唰地一声折扇打开,叶翰单手背过:“这天下第一剑客在两年前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已参悟剑道,羽化飞升,还有人说他已退隐,更有甚者,说他已经死了。众多说法芸芸,不承想,就在几天前传出消息,说他在万仞山。”

说完他又赔笑道:“叶某刚刚也说了,最喜欢凑热闹,可这万仞山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剑客的消息一出,更是有众多江湖门派前往,叶某自知武功低微,雇的那几个高手在各大门派面前也是不够看的,但又实在耐不住这个心,所以……”

江无因嗤笑:“所以你是想让我陪你去万仞山,顺带着保证一下你的安全?”

叶翰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有点心虚地摇了摇扇子:“天下第一剑客既然在那,必然会吸引众多江湖人士,挑战切磋的也必然不会少。兄台,你既是习剑之人,若是看一场高手之间的比武或受他亲自指点一番,剑术定会有所突破,于你来说也并无坏处。”

叶翰一转头就看见了江无因擒在嘴角的冷笑,身体突然一僵。

完了,不会惹恼这位祖宗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叶大公子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有用的,江无因冷笑了一阵,露出了一个堪比吃人的微笑:“听起来不错,那就走。”

江无因倒不觉得与那位天下第一剑客切磋能有精进,他只不过是想挑战一下,若是能将他天下第一剑客的帽子摘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叶翰大喜,说:“好,兄台,我们即日出发,我这就去准备。”

“听闻这天下第一剑客本姓顾,十多年前刚出江湖,就在武林大会上一人一剑拿下了榜首,自那之后,数不尽的江湖高手接二连三地挑战他,却皆败在了他的长剑之下,各大门派掌门也不例外,顾剑客强得简直不可思议。当年的顾剑客何等风光,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由于他用剑,便在那天下第一后面加了个剑客。无人知晓他师承何处,也无人知晓他真实姓名,有人猜测,顾剑客其实出身于传说中的剑阁,否则怎么有这么神秘莫测的身份。”

叶翰一路边走边说,唾沫横飞,就差将顾剑客夸上天了。

江无因可没那么多顾虑,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到前面。

听他说到剑阁时脚步一顿,神色古怪,干巴巴地说:“他不可能师承剑阁。”

“啊?不是?”叶翰没发现他脸上的古怪,“没人见到过剑阁中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师承剑阁,顾剑客身份和剑阁一样扑朔迷离,不是剑阁还能是哪儿?更何况有没有剑阁都不一定。”

“我怎么知道。”江无因嘀咕着。

过了不久,江无因就有些后悔一时冲动答应叶翰了,竟不知这顾剑客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不说别的,就这一路上碰到的十个有九个是去万仞山的,还在路上就来找碴的多如牛毛。

江无因再次一剑了结了不知是霸王帮还是王霸帮的,眼神幽幽地看着叶翰。

叶翰被他盯得心中发毛,干笑了两声:“江兄,息怒,息怒,这是离万仞山还远,等近了这些杂碎也就少了,各大门派高手不会无故出手的。”

江无因怀疑,这家伙就是怕自己这个杂碎和其他人一样被处理掉才找上自己的,糟心,他这是答应了一个什么坑爹的事情。

我之前一定是脑子抽了,江无因面无表情地想。

若说叶翰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他们不用风餐露宿,作为叶家的长房大公子,叶翰最不差的就是钱。

“江兄,你真无师承?”叶翰可能是真的闲,这个问题已经被他逮着问了三回了。

“无门无派,没事别来烦我。”

江无因铁了心不告诉他,叶翰在心里咆哮,你听你说的这是人话?有点武功的都能看出来你剑法深奥!

“江兄,虽说我们碰上的都是些杂门小派,可——”可无名之辈哪能这么轻松应付得来,你唬谁呢!最后一句话叶翰没敢说出口。江无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怪瘆人的,叶翰摸了摸脖子,决定闭嘴。

叶翰的嘴可能是开过光,没过一炷香的时间,另一条小路上就走来了几位身着青衣、腰佩长剑的男女。叶翰扇子挡住半边脸,往江无因身后躲了躲,这回来的可不是什么杂门小派的弟子,但愿自己没挡了他们的道。

叶翰伸手拉住江无因,与他一同挤在路边。

江无因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他。

叶翰扇子抬起,挡住他们的脸,用气声说:“江兄,问剑山庄你听过没有?算了,想来你也不清楚。问剑山庄的弟子都是青衣佩剑,这几位就是,咱们惹不起,将你这气势收一收。”

“问剑山庄就这么可怕?”

“倒也不是,问剑山庄人人习剑,剑法名震江湖,试问哪个习剑的不想进问剑山庄,近些年已隐隐有了天下第一门派的势头了。瞧见了吗?领头的那位,戴冠的,就是如今问剑山庄的庄主林青夷,听说此人在继任庄主后陆续挑战了各大掌门,无一败绩,现如今,乃天下第二。”

“别的没什么,主要是林庄主人前从来都是板着脸,没个笑脸,别说生人,熟人都是勿进,怕一点也正常。”

那林青夷本要径直走过的,却在路过江无因时停顿了一番,目光落在江无因面上。

“江无因。”

叶翰被这声音冷得一个激灵,林庄主认识江无因?怎么回事?

江无因面露诧异:“林庄主认得我?”

林青夷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认得,怎么会不认得,江大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说罢,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尖直击江无因面门。叶翰被江无因一掌推开,狼狈地倒在一旁,而那边两人眨眼间已经交手了数招,两把长剑在空中擦出火花,发出铿铿的响声。

面对林青夷,江无因丝毫不落下风,叶翰才知道,江无因的剑法已到了这种地步,他若出江湖,必定声名大噪。

两人皆是往对方命门处攻击,活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以林青夷的态度,他与江无因怕是真有仇。

叶翰尽量远离他们的交手范围,凭他的眼力已经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了。他们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拼命?

江无因没什么耐心,一出手就用了全力,想要速战速决,可林青夷居然格外难对付,他似乎非常熟悉自己的剑法,见招拆招,若不是他功力不及自己,怕是真要败于此人之手。

江无因那边锈迹斑斑的铁剑划过林青夷脖颈,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已经输了。

叶翰心头一惊,直觉要完,输的虽是林庄主,可江无因下这狠手,指不定下一刻就是被那几名弟子围攻。

谁想林青夷只是抹了把颈间的鲜血,唇角上勾,竟是笑了。

他莫不是疯了,叶翰如是想着。

林青夷当然没疯,他拿着帕子在颈间随意按住,说:“江无因,你好样的。记住了,你要是敢踏足问剑山庄,就等着被我问剑山庄弟子拿剑砍死吧!”

见林青夷走远了,叶翰才松了一口气,说:“林庄主什么意思?你闲着没事去什么问剑山庄?”

“谁知道呢。”江无因随手将剑收进剑鞘,“走吧。”

“江兄,别急啊,你这么厉害居然不告诉我。你打败了林庄主,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江湖上得掀起多大的风浪,从今以后,你可就是天下第二了……”

“你能不能闭嘴。”江无因打断他,“不就是个天下第二,聒噪什么。”

叶翰头一次和他知名姓的高手走在一起,腰杆都挺直了不少,可能是被剑招迷花了眼,竟跟江无因义正言辞道:“我要学剑!”

“你?学剑?”江无因挑了挑眉,“叶公子,你犯什么病呢?居然想学剑?要知道你这个年龄,别说学剑,学什么都晚了。”

“叶兄,自从见了你和林庄主的交手后,我犹如醍醐灌顶,沉浸于你那美妙绝伦的剑法中,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江兄,我觉得我在剑术上的那一关窍突然就开了,我想学剑,你教我吧!我可以拜你为师!”

美妙绝伦……江无因实在想不到自己那把破剑哪点美妙了。

说叶翰这家伙因为看了一次比斗就打通了任督二脉,鬼都不信,他稍稍后退了半步。

“真想学剑?”

“想!”

“好。”江无因一口应下,“既然如此,把你的剑拿来,从今日起,每日挥剑三百下。”

“啊?”叶翰傻眼,不应该是收我为大弟子,传授剑招的吗?

江无因瞥见他这傻样,突然一阵心累:“啊什么,拜师就别想了,我不收你这么大的徒弟。”

他似笑非笑:“快去,连基础招式都练不好,更别说其他了,难不成叶大公子坚持不住?”

叶翰跟打了鸡血似的,他说:“我当然可以!”

万仞山离得不远了,叶翰也不急,每日提上剑努力挥上三百遍。不过,事实证明,叶大公子的可以只是过过嘴瘾。

刚开始几天还好,好歹毫无怨言地挥完了,挥完后鬼哭狼嚎一阵,磨磨叽叽地继续前往万仞山。

对于剑法,叶翰……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也没什么毅力。

看叶翰的样子,他手上的剑似有千斤重,被他拼尽全力挥起、放下。

“江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教了我剑法,那也算师父了,你倒是可怜可怜我啊!”

江无因忽视了他的鬼哭狼嚎:“你既然要学剑,怎么能这点苦都吃不下。还有,我只是教了你基础剑招,算不上你师父,少跟我来这套。”

等叶翰颤颤巍巍地挥完三百下剑,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他死狗一样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江兄,你确定是三百下?这才几天,我已经快一命呜呼了……”

“我早和你说了,你不是学剑的料,再者你这个年龄已经过了学剑的时候。”

“江兄,你真狠心。”

“我初习剑之时每日须得挥剑一千下,你就挥了区区三百下,已经很仁慈了。”

叶翰心里稍微平衡了,居然也强忍着坚持了下去。

万仞山虽远远不到万仞,却也算高耸入云了。他们速度挺快,山上还没几个人。

叶翰敢断定,江无因来过这里。一上山,不由叶翰说什么,他就七拐八拐走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江兄,我们这是去哪?”叶翰凑近江无因。

“去找那位顾剑客。”

“你知道他在哪儿?”

“知道。”

“嘶,江兄,我们这是在向下走?这等会儿你与顾剑客切磋起来会不会将山洞震塌?我会不会被埋在这?”

江无因带着他拐过一个岔口:“放心,我们不会打起来。”

一刻钟后,叶翰终于知道江无因为什么说不会打起来了。

他们面前的……是一具尸骨。

面容早已腐烂得看不清,烂掉的衣物下面露出森森白骨,若不是他身旁放着点佩剑,叶翰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顾剑客。

叶翰扇子挡住脸退后了两步,他不敢相信,天下第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江兄,这……”

江无因从尸骨下面翻出了一本册子,是本剑谱:“你要吗?”

“啊?江兄,你不要?”

“他死了,现在的天下第一可是我,我要他的剑法干什么?你要了就拿去。”

“也是。”叶翰嘀咕了一声,也不嫌弃这秘籍是从尸体底下抽出来的,迅速塞进了怀里。

等其他人找到这后,仅剩下一具尸体。

江无因答应陪叶翰来万仞山的事已经完成了,下了山后休整了一夜,就准备自行离开了。

说实话,江无因从房间出来后着实令叶翰一惊,差点认不出来。

他剃了胡子,打理好了乱糟糟的头发,换上了叶翰老早准备的衣服,若不是还背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叶翰都不敢相信这风度翩翩的公子是江无因。

“江兄,你这瞧着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之前干什么将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早这样多好……”

“答应你来万仞山的已经来过了,我要离开了。”

叶翰愕然:“你要去哪儿?”

“问剑山庄。”

“你没事吧?去什么问剑山庄?你就不怕问剑山庄弟子一起拿剑戳死你?那林庄主可是放过话了的,没想到你还真要去!”

江无因无奈:“我想起了一些事,没办法,我得去取我的剑。”

“哎,你等等!”叶翰跑回房间拿上东西,“带着我一起去,我好歹能说上两句让他们手下留情……”

等他回过头后,才发现江无因根本没听他说,早已消失了踪迹。

“什么嘛!走这么快。”叶翰小声说。

“公子,我们该回去了。”说话的是他雇来的手下,跟着他有两年了,别看平时话少,其实最怕跟叶翰这样的主子了,没本事还爱凑热闹。

“回去干什么。”叶翰一摇扇子,“江兄都走了,我们当然也得去。我现在可是得了天下第一指点过的,怎么也够在江湖上混段时间了。走,去问剑山庄,赶快点,还能有热闹看。”

手下欲哭无泪,天知道他是倒了什么大霉,遇上这么好事的主子。

可他也没办法,收拾好叶翰的行李,随着叶公子的脚乘上了路。

“天地风尘三尺剑,江湖岁月一篇诗,待我闯出一番名声,也不枉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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