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十点，刚有点睡意，客厅里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这个点打电话的，多半是骚扰电话，估计响两声就会挂掉的。我和老公谁也不想动。

电话铃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我推推老公：“肯定是找你的，江湖告急，三缺一。”

老公翻了个身：“这个点玩牌？玩命吧？亏你想得出！肯定找你的。”

我一边起床一边埋怨：“我的朋友都和我一样要睡美容觉的，你不想起来就算了。”

刚走到客厅，电话挂断了。没好气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竟然是老家的电话。老人们比我睡得早，这么晚打电话肯定是很重要的事。赶紧回拨过去。刚响一声，就有人接了，却不说话。任凭我喂来喂去，就是没人应和。我有点着急，语带哭腔：“是妈吗？你怎么了？不要吓唬我啊。”

话筒里传来婆婆嘤嘤哭泣的声音。我更着慌：“这是怎么啦？是爸出事了？”

婆婆急刹车，明显带着怒意：“他要出事就好了。”

我一头雾水：“妈，到底怎么回事啊？都没事你哭什么？”

接着是将近一个小时断断续续的哭诉与控诉。原来今晚舅舅家请客，公公喝高了，喝高的公公通常应该是会周公的，不知怎么今天特别兴奋，回到家就找茬儿跟婆婆吵架，还动了手。

婆婆委屈地说：“年少气盛时也吵过，从没动过一指头，这老了老了倒动起了手，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说罢，又抽抽噎噎起来。

我一边安慰一边想这老头莫非是中了什么邪了吧？喝点酒就变成武松了？打老婆的事也干得出？看来得叫他儿子给他上上课了。

他儿子是老师。平常我和孩子若有错，他能极富爱心、耐心、恒心地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滔滔不绝，没完没了，一堂课没达目的，就两堂课，两堂课不行，三堂课，以此类推。我们只有认错、深刻地认错，方能耳根清静，家庭和睦。想像别的女人那样蛮不讲理、讲歪理？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最后，婆婆撂出了狠话：“我是铁定了心不跟他过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在我一再保证明天一早就去接她，从此她跟我们过，跟老头老死不相往来后，才挂了电话。

二

车还没到家，远远的，婆婆就提着大包小包等在路边了。也不知道这一夜婆婆是 怎么过来的？我帮婆婆把大包小包一一拿到车上，却没有掉头的意思。婆婆急了：“你要再往前开，我这就跳下去。”婆婆要强惯了，这话我信。我赶紧锁了车门，想了想还是调转车头。本来是老人间的矛盾，处理不好就变成家庭矛盾了。好在在我来接婆婆的时候，老公已经给他爸打了电话。据说，已经酒醒后悔不迭的公公被训的像个小学生，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他毕恭毕敬的样子。

婆婆一路上不说话，闭着眼睛装睡。偶尔我瞥到她眼角晶莹的泪花，她侧一侧头，让泪落到头发里去了，一抬眼，对上我的眼神，赶紧躲开了。我只好尽量不去看后视镜。

婆婆今年六十多了，这欲哭还休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三

第三天傍晚，我们刚到家，婆婆吵着要回去。

老公不乐意了：“那哪儿成啊？妈，你不是说不跟爸过了吗？这次我支持你，我绝对站在你这边无条件支持你！小时候看你们吵得很凶的样子，我就在心里想，这么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还得生活在一起，多委屈啊！隔壁大军的爸爸妈妈从不吵架，后来都离婚了。我爸妈不离婚，肯定是为了我！那时候我就有深深的罪恶感，觉得你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不幸福，这个不幸都是我造成的。要是哪天你们说离婚，我必须表示赞成以弥补我的错误。现在你们终于说不想在一块儿，终于给了我纠正错误的机会，妈，别委屈自己了。”一本正经的样子绝对不像在说反话。

婆婆哭笑不得，伸手欲打：“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吗？竟然劝我们离婚！你还是不是我亲生的？亏你还是老师！老话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倒好，要拆了你亲爸亲妈的婚。”

老公作躲避状：“是你说铁定了心的！铁定的心还这么软？三天都没坚持下来。我觉得这次是爸彻底错了，就应该给他点教训，不能惯着他。他不卑躬屈膝、奴颜婢膝地认错请罪，你就不能回去，你要是回去了，那多没面子啊。”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老公却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我只好装着去做饭，赶紧走开了，耳朵却一刻也没闲着。

婆婆叹了口气：“你爸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么多年，他连饭都不会做。”

老公杵到她面前拉长音调：“哎哟，他错都没认一个，你就原谅他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呀？你不气个十天半个月的，你都不像是我妈。”

婆婆推了老公一把：“臭小子，取笑你亲妈！年轻时个性倔强点，早让岁月磨平了，不然，像你那么淘，还不被你气死啊？快别废话了，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赶紧送我回去。”

老公虚张声势：“妈，你打我？”

婆婆笑：“这也算打你？你是没挨过打吧？”

老公立即抢白：“怎么不算？爸说他就是推了下你啊？”

婆婆认输：“好吧，他是推了下，不是打，可是他喝酒了，手重。臭小子，明说是站在我这边，暗里却站在他那边，两面派！”

老公再次凑到婆婆面前：“妈，你不生气了？原谅爸了？和好了？那你们为啥吵架啊？”

婆婆羞怯的像个少女，微微低了头：“他说老李头老是对我挤眉弄眼的······老李头面神经发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