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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李白从屋里走出来,披着白长袍,浑身冒着酒味。
李白在南陵有一段时间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偶然间和叔父练习书法。叔父以“小篆”闻名,他提笔瞬间,字迹元淳瘦劲。让人瞧了,不得不称赞一下。
叔父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西屋往东屋走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喊了一声:“太白,有人给你送信来了。”
李白往前走去,来到叔父面前,轻挥袖子,接过信,“也不知道是谁还惦记着我李白?”
“你这大诗人,走到哪都有人惦记。”叔父脸上平铺着皱纹,露出微笑,心里有些自豪。
李白撕开信封,信上的字不多,但写得十分清秀。信中写道:在下汪伦,听闻先生好游好饮。我此处有一桃花潭,更有万家酒店。不知先生可否赏脸,来寒舍一聚?
“汪伦,莫不是泾县令汪伦?”李白似乎想起这位友人来,但也不知道是哪年间的往事了。
“汪伦所居之处有美景和酒,你去否?”叔父把头靠过来,看着信上的内容问道。
“竟然如此,去去也好。”李白挥袖,准备进屋收拾包袱。
叔父叹了一口气,“我看你这酒是戒不成了。”
李白大笑一声,摸了摸“山羊式”的胡须,往屋里走去。
李白回到屋内,看着墙上挂着一把剑。年过半百的他,深叹一口气。往墙边走去,取下剑,把剑从剑鞘里拔出,一道寒光照耀在他脸上,细眉微翘,双目炯炯有神。他吹了一口气,剑上的灰尘抖落下来,这搁置许久的剑也“老”了。
李白收拾好衣物,把剑放在包袱旁。来到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脸,肤色白里泛黄,再也不是当年的翩翩公子。他感慨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看着自己几根青丝似雪,好像看淡了许多。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爱恨情仇,都比不上美酒佳肴。何为功名?到头来一场空。何为爱恨?也不过是惊扰岁月一番,独自感慨罢了。
“驾……”
门外传来马鸣声。李白晃过神来,缓缓起身,戴上黑色毛巾帽(幞头),把白丝藏于帽中。帽子后面别着“一撇一捺”,像“八”字一样往下垂,轻轻地靠在肩膀上。
“太白,汪家派人在门口等候了。”叔父在门外喊了一声。
“好,稍后片刻。”李白打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在漫长旅途中,也不过是停顿一阵子。
李白看着叔父上了年纪,上前搀扶着他,轻声说道:“如果易安回来,就让他去汪伦家寻我。”
“保重呀。”叔父点头相送。
“叔父,保重 。”李白走出门,回头向叔父挥手。
“无事时少饮些酒 。”叔父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
李白沉默了,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拎着包袱,看着眼前的人。
门前站着一位老者,朝李白拱手,年纪和李白不相上下,弓着腰,像鹌鹑一样杵在原地,客气地说道:“先生,我是汪家管家李胜 ,应汪大人之命,前来相迎 。”
“原来是李管家,幸会。”李白瞧了一眼李管家,骨瘦如柴,双眼凹陷,脸上气色欠佳,嘴两边挂着长长的八字胡。
“还请先生上桥。”李管家摆手示意,朝眼前的随从们使了一个眼色:随从有四五人,看上去都是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貌似是练家子。他们站在马车旁,像四棵大树一样立在原地 。
那匹白色的骏马抖动着身子。李白摸了摸骏马的头,登上马车,拨动着马车窗前的帘子:窗外的世界,正逢万物苏醒之时,鸟儿站在屋檐上欢悦地唱起歌来,门前的那几朵花开得鲜艳。一时忘却花的名字,但瞧着花的颜色,如此之红,想必是喜庆与吉祥的象征。
“驾……”车夫挥动着手里的鞭子,马不乐意地叫了一声,挪动着马蹄,往前奔走着。
李白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速度像变缓了许多。
不久,马车停了下来。李管家在马车窗前轻声喊道:“先生,我们到了。”
李白伸了个懒腰,打开马车前的帘子,看了看门前,门牌上刻着“东园”二字,便问道:“此处是?”
“大人有公事在身,到了傍晚时刻再把先生接到府里 。”李管家说道。
“也好,在此歇息一下 。”李白下了马车,看着这偌大的东园,想必汪伦也是个大方之人。
李管家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看了一眼,又把那一串钥匙放下,从兜里另外掏出一把钥匙。李白撇了一眼,钥匙上好像刻着一个“万”字。
李管家拿着钥匙打开门,摆手示意:“先生 ,请 。”
李白跨过门槛,看到一座小亭立在院子里,亭子旁有一池塘 。李白往亭子那边走去,停在池塘旁,池水看起来还算清澈,几条小鱼在池中戏水,像是在欢迎李白。
李管家客气地看着李白,“我去厨房弄些小菜,还请先生在这里歇息一会 。”
“不知可有酒?”李白说道:“如果好菜配酒,那就再好不过了 。”
“有,先生请放心,我们大人早在东园备好上好的桃花酿。”
“那就有劳了 。”
李管家点头,拱手退下。
李白看着他往另一个屋子走去,想必那就是厨房 。
片刻之后,李白闻到一股酒香。他顺着酒香的方向走去。
李管家从厨房里搬来了一坛桃花酿,看着李白往这边走来,连忙说道:“让先生久等了。”
“不错,是一坛好酒。”李白往亭中的桌子走去,“快,往桌子上放。”
李管家把桃花酿放在桌子上。
李白坐在桌子旁的小石凳上,打开那一坛桃花酿,“这味很香醇。”
李管家往厨房里拿来碗筷,放在桌子上。菜还没上,李白却迫不及待地端起酒坛,往碗里倒了一碗酒。他开始慢慢品尝 ,神情中藏着儒雅的气质。
李管家把菜都端到桌子上:有烤鸭、牛肉、花生等等。
李白边喝酒,边夹着牛肉。看着李管家站在一旁,连忙说着:“李管家为何站着?不如坐下一起享用。”
“不可,还是等先生吃完……”
“不用拘于礼数,随意就好,快快坐下。”李白打断李管家的话,端着酒继续喝着 。
李管家不好拒了李白的好意,也坐在石凳上,拿起筷子夹菜。
待到酒喝得差不多时。李白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起来。李管家连忙上前搀扶,“先生,莫非醉了?”
“醉得好呀。”李白从桌子上端起碗,“来,接着喝。”
李管家上前,搀扶着李白,把李白扶到厢房中去 。
贰、
李白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嚷了几声。李白从床上醒来,看到床边站着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穿衣不凡,腰带上别着一块玉,年纪比李白大一些。他拱手笑着,“在下泾县万员外,特来向先生请教。”
“万员外?”李白坐了起来,瞧着他那臃肿的脸,朝外面喊了一声:“李管家。”
李管家从门外走进来,笑脸相迎,“这位是泾县万员外,特来向先生请教的。”
“请教不敢当,只是在下随性惯了,不知万员外还有何事指教?”李白瞧出万员外的心思,无非是来请他赠诗的。
“早前听闻先生之名,在下愿以重金,求先生赠诗一首。”万员外说道。
“如今我只惦记着桃花潭水和万家酒楼,至于作诗,还真没有这雅兴。”李白果断拒绝。
“先生有所不知,桃花潭早无桃花,万家酒楼也是在下所开。”万员外看了一旁的李管家。
李管家叹了一声,“正如万员外所说,桃花潭早无桃花,万家酒楼也是万员外所开。”
“既如此,你家汪大人为何把我骗到此地?”李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却无法求证。
“这个吗?在下实在不敢多言,只是……”
李白打断李管家的话,“无论真假,见到你家大人再说。”
“那……”万员外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启程吧,去汪府。”李白站起来,扬起衣袖,心里有些怒气,无处发泄。
黄昏将近,一抹橘黄色的光勾勒着天边。李白走出门,登上马车。
万员外在门前急跺脚,朝李管家那边看了一眼。
李管家朝万员外挥手,喊道:“启程,回府。”
马车缓缓地行驶在街上。街上的商铺,有少些伙计在店前挂起灯笼 。
李白从窗口望着外面,看到一个孩童扯着男人的衣角,“阿爷,你看,有晚霞。”
李白抬头看着晚霞,夕阳的光印在晚霞里。看到此景,他想起平阳和伯禽,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易安打听得如何了?
“先生,前面就是汪府了。”李管家喊道。
李白看到前面一群人站在汪府门前,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汪伦是存心忽悠,还是另有原因。
少顷,马车停在汪府门前。
“先生,在下汪伦,久仰先生大名。”
李白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汪伦。汪伦看起来刚过而立之年,五官端正,头戴一顶黑色幞头,身着白长袍,外披一件红色披风。
汪伦拱手做辑,迎接着李白。
“不知汪大人请在下来,是为何事?”李白想起桃花潭已无桃花,万家酒楼也只是万员外所开,心情有些不悦。
“不为何事,只想见先生一眼,和先生痛饮。”
“也罢,今晚就醉一场吧。”李白见天色已晚,也不好再寻他处,便叹了一口气,应下汪伦的邀请,朝着屋子里的酒香走去。
汪府墙上挂着数盏灯笼。灯笼的光笼罩着整个院子。汪伦早吩咐人搬出桌子,并把桌子围成“同”字形,露出的那一面对准门口。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三坛桃花酿。
汪伦雇了县上最出名的两名乐师:一男一女,站在“同”字形上的“一”字上,“口”字上立着一面桌子,桌子上放着古琴,女乐师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古琴上。男乐师站在女乐师旁,手持长萧,含情脉脉地望着女乐师。
汪伦走在前面,摆手示意,“先生,请 。”
李白跟在汪伦身后,看到院子的布置,觉得有些别致。他闻到酒香味溢满整个院子,“不错,酒香飘万里 。”
“这些酒是用桃花潭水酝酿而成,味道十分醇香,先生不如先试饮一口。”汪伦说道。
李白走到桌子旁。两名乐师向他鞠躬,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汪伦 。
汪伦端起酒,给李白倒了一碗,“先生,请 。”
李白端起碗上的酒,小酌一口,“不错 ,是好酒。”
“只要先生喜欢,那便是好 。”汪伦心里窃喜。
“既如此,就痛饮一番。”李白端起一坛酒,摇摇晃晃地走在院子中 。
两名乐师开始弹琴吹箫。琴箫相合,余音缭绕。
李管家拎着李白的包袱和剑,往院子里走去。
李白端起酒坛,望着天上明月,嘴里念着:“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先生,慢些喝。”汪伦举杯劝道。
“来,干了。”李白举着酒坛磕在汪伦杯上,开怀大笑着。
李管家朝李白拱手做辑,“先生,请慢饮 。”
“无妨,剑来。”李白瞧着他手里的剑。
李管家把剑递到李白手里。
李白一手举着酒坛,一手握着剑,长袍飘飘,似仙人下凡。
琴箫合奏:琴音剔透,箫声婉转,犹入仙境一般。
李白将坛里酒饮尽,松下空坛,坛落于地,化成碎片。李白高举着剑,剑光印在脸上,那被岁月洗涤过的脸,有些沧桑。
“先生,还请慢些。”汪伦担心道。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白举剑往前伸,剑气外露,眼神中范起一股杀意。
汪伦连退一步。
琴声变得急促起来,箫声也跟着节奏变快。
李白挪动着脚步,剑舞得利索,长衣翩翩,胜似仙人来此人间。一举一动,剑光四射,跟着琴箫声舞着剑,已到忘我的境界 。
片刻之后,一曲奏完。李白喘着气,把剑放在桌子上,坐于地上,叹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先生,地上凉。”汪伦上前搀扶 。
“世人皆道我李白洒脱,却不知我心中牵挂。”李白起身,再次端起桌上的酒坛。
李白饮了一口酒,想起平阳和伯禽,念道:“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 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 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 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 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 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
“先生,是否念起子女了?”汪伦问道。
“罢了”,李白长叹一声,“接着饮酒。”
李白举着坛,继续喝着,头有些沉。他唤了一声:“笔来,纸来。”
李管家从书房内拿出笔墨纸砚,心里窃喜着,往桌子旁走去 。
汪伦吩咐两名乐师退下。
“先生,请。”李管家把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李白举起笔,想了片刻,在纸上写了三个字:“将进酒”,写完后边走边念着:“醉了,醉了。”
汪伦亲自扶李白回房休息。
回到房中。汪伦看着李白躺在床上,便默默离开,独自回房休息。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月光照耀在屋檐上,空荡荡的院子里透着风,好似从不热闹过一般。
叁、
翌日,市集上传来一个消息。
有下人传道:“听说了吗?太白先生在汪府醉酒作下十余首诗。”
片刻,谣言传遍整个泾县 。
“胡说,先生昨晚根本就没作诗,这谣言从何处起?”汪伦怒斥道。
“在下也不知,但在市集上的确出现先生的诗。我瞧见了,就买了一些回来,还请大人过目。”李管家把一打纸递给汪伦 。
汪伦打开其中一页纸,瞧着字确实和先生相似,便问道:“昨日先生写下的字呢?”
“字在书房,我这就去取。”
李管家拱手做辑,朝书房走去,刚好路过李白的房间。
李白躺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缓缓坐起,听到外面闹闹哄哄的,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处,打开门,走出房屋。
汪伦瞧见李白从屋里出来,连忙把纸张藏于袖中。
“何事喧哗?”李白问道,朝汪伦这边走来。
“喀喀。”汪伦假咳两声,“无事,先生多虑了。”
“是吗?无事最好 。”李白四处瞧了一下,几个下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李管家从屋内取出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三个大字——“将进酒。”
李白瞧着有些奇怪,“这字有何不妥吗?”
“先生有所不知……”
“无事。”汪伦打断李管家的话,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汪大人,你还有何事瞒着我?”李白有些不悦,扬起长袖。
李管家看着一旁的汪伦,长叹一口气,“先生,误会我家大人了。今早我们在市集上发现有人冒充先生笔迹,作下十余首诗。”
“竟有此事?”李白惊讶地看着李管家,“短短一夜之间,竟可仿我笔迹作诗,我倒要去市集瞧个究竟。”
“我与先生同去。”汪伦说道,连忙上前,衣袖下垂,纸张从袖子滑落。
纸张落在地上,被风轻轻吹起。
李白瞧着这字十分眼熟,捡起一张纸,瞧了一眼,“真是不堪入目,我倒想看看是谁仿我字迹,作下这些诗。”
李白扬袖,朝门口处走去 。
汪伦紧跟在他身后,“先生,可否乘马车? ”
“不必。”李白有些不悦,往集市的方向走去 。
街上有一两孩童,念着《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瞧见了,嘴角上扬,但神情有些严肃,叹了一口气,“俗世尽染童心还是童心洗涤俗世?”
“在下觉得,俗世浑浊,难以洗涤 。”汪伦长叹道 。
“倒也是,功名利禄尽迷人眼。”李白边说边走着,来到一个摊位前:一小厮摆着一打纸张,呦呵着:“快来瞧瞧,李太白的新诗。”
纸张有些字迹模糊,像是刚写下不久。
“真是苦了他们一夜,沾吾名,取于利。”李白拽着汪伦的衣袖,“且看看他们背后之人。”
“先生是怀疑他们背后有人?”汪伦问道。
“一夜之间,能做到如此,定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想必此人定是家财万贯之辈,说不定我与他见过一面。”
小厮往李白这边望着,像是认出李白 ,连忙收拾好摊位,撒腿就跑。
“不好,那小厮跑了。”汪伦喊道。
“追。”李白追上小厮。
小厮提着包袱,跑了一会,来到一个巷子口。
巷子口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听见几声狗吠声。
“站住。”李白望着小厮,“你背后之人是谁?”
小厮站在原地,念了一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忽然,巷子口两边各出现几名壮汉。他们手里举着木棍:木棍如女人小腿一般大小。几名壮汉沉默着,向李白和汪伦逼近。
“先生,他们这是要作甚?”汪伦望着几名壮汉,有些胆怯。
“想必那句诗就是他们的接头暗语,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连后招都想到。”李白说道。
“抓住李太白。”小厮喊道。
“果然是冲我来的。”李白看着几名壮汉的步伐,低头找寻着武器。
两名壮汉往李白逼近。
李白拽着汪伦衣袖,“快跑。”
“别让他们逃了。”小厮喊道。
李白蓄力从两名壮汉之间,撞出缝隙。
一名壮汉被撞倒在地,连忙站起来,举着木棒朝李白打去。
“先生,小心。”汪伦伸手挡住木棒,“啊”了一声,轻推着李白,“先生,快跑。”再望着几名壮汉,喊道:“我是泾县令汪伦,你们想落个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吗?”
“住手!”
巷子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李白听见了,觉得有些熟悉。
万员外带着几个下人,走在巷子口,喊道:“你们可知这二位是何人?”
李白看着万员外,总感觉有些巧合 。
“难不成你就是万员外?”小厮眼神闪烁,看着一旁的几个壮汉,“今日就卖一个面子给万员外,我们走。”
几个壮汉像收到指令一样,迅速撤出巷子口。小厮嘴角上扬,朝李白那边望了一眼,默默离开。
李白连忙上前,看着万员外,问道:“万员外,你怎么也在此?”
“先生有所不知,万某的酒肆就在附近,不知先生可否赏脸到……”
“不必了。”李白打断万员外的话,扯着汪伦衣袖,“我与汪大人还有些事。”
“对,我与先生约好今晚对酒当歌,就不劳烦万员外了。”汪伦像收到信号,明白了李白的用意。
“既如此,那在下也不勉强了。”万员外沉下双眸,扬起衣袖,走出巷子口。
李白站在原地,细想了一下,觉得整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汪伦看着万员外走远之后,问道:“先生方才为何拒了万员外的好意?”
“此事有些邪乎,像是有人一手策划。”李白说道,便走出巷子。
“先生是怀疑万员外?”汪伦问道。
“正是,我来汪府之前见过他一眼。”
“竟有此事?”汪伦按着受伤的手,惊讶地看着李白。
“你手无事吧?”李白关心道。
“无妨,小伤。”汪伦问:“只是万员外找先生作甚?”
“说来也奇怪,不知汪大人可否听过东园?”李白想起在东园见过万员外,总觉得哪里奇怪,只是一时说不出来。
“东园不正是万员外的别院吗?怎么?先生去过东园?”
“不仅去过,还是和李管家一起去的。”李白看着汪伦,汪伦似乎毫无知情。
“李管家,此事与他有关?”汪伦眼神闪烁,“这不该呀!李管家为何带你去东园?”
“那日李管家确实带我去了,不仅如此他还掏出一把钥匙,更奇怪的是钥匙上面刻着一个“万”字,到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巧合吗?”李白想起那日的场景。
“不行,我要找他问清楚。”汪伦气得紧握拳头,快速上前。
“不可,差几人看住万府和李管家,我想他们定会露出马脚,如今我们无凭无据,他若一口否认,我们该当如何?”李白伸手拦住汪伦。
“那也不能就此作罢呀!”汪伦长叹道。
“你先冷静。”李白安抚着汪伦:“遣两人盯着李管家,我相信他定会露出马脚。”
“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汪伦气得甩起长袖,“若真是李管家,我定不轻饶。”
“说起李管家,还有一事不明。”李白想起李管家那日说的话,现在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何事?先生且说。”汪伦好奇地望着李白,心跳声加速,呼吸声也变得沉重一些 。
“汪大人可否给在下写过一封信。”李白目光紧盯着汪伦,若他说谎,神情定有不妥。
“有。”汪伦答道:“那日给先生留下一封信,不知哪里不妥?还请先生赐教。”
“你可曾记得信里的内容?”
“在下在信里写道:在下汪伦久仰先生已久,不知先生可否赏脸来寒舍一聚?此地虽不繁华,但有美酒,可与先生痛饮一番。”汪伦回想着,“可这信有何不妥,难道…”
李白和汪伦对视着,神情凝重。
“有人换了你的信。”李白长叹道,“我收到的信中写着:此处有一桃花潭,更有万家酒店,不知先生可否赏脸,来寒舍一聚。”
“奇怪,这桃花潭早无桃花,我又何必写此信呢?”汪伦气得满脸通红,“此人伪造此信,又是何等目的?”
“想必是有人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好坐收渔翁之利。”
“若李管家真是万员外的人,那也就说得通了。”汪伦思考了一下,“想必这万员外早已策划好这一切,从先生到东园开始。”
“可能更早些 ,如李管家是万员外的人,那从我收到那一封信开始,就已经进入他们的圈套中了。”李白细想之后,整个事情似乎说得通了。
“既如此,我们这就回府,揪出李管家。”汪伦边向前走边说道。
“还需冷静,坐等狐狸露出尾巴。”李白朝着汪伦的方向走着,说道:“且看看李管家能否藏得住两天?”
“也罢,我们就静观其变。”
李白和汪伦一同朝汪府走着,两人之间的误会似乎解开了。
李白望着热闹的街上,依然瞧见几个孩童在念着《静夜思》。他嘴角上扬,叹道:“问世间何为纯粹?童心也。”
汪伦走到一个孩童面前,指着李白问道“可识得这位先生?”
一名孩童摇头 ,“不曾见过。”
李白大笑着,扬袖而去。
汪伦紧跟在身后,“先生,等等在下。”
片刻之后,李白和汪伦走到汪府门前 。
有一名男子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在汪府门口静候着。
“易安。”李白喊道,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听闻先生来到汪府,特此寻来。”易安说道。
“如何?可有平阳和伯禽的消息?”李白问道,心里有些担扰。
“在下探得公子的消息,这几日他会在庐山逗留。”易安说道。
“庐山?”李白疑惑地看着易安。
“正是,不知先生何时动身?”易安看着李白,等待他的回复。
汪伦假装轻咳一声,“不知先生可否再逗留两日?我好为先生饯别。”
“这位是?”易安打量着李白身旁的男人。
“在下汪伦,幸会幸会。”汪伦瞧着易安。
“原来是汪大人,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清莫怪。”易安拱手行礼。
“也罢,多留两日。”李白从门口往屋里张望着,从门缝中看不到人影,往易安身边靠近,说道:“易安,我有一事要你去办?”
“何事?”易安问道。
“把耳朵凑过来。”李白看了看四周,虽没人,但还需保持谨慎。
易安把耳朵凑过来,看着李白。
李白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说道:“此事就交于你了。”
易安听罢,连忙向李白辞行。
李白目送着易安离开。
“这就走了?”汪伦问道。
“我让他去办一件事,想必这两日就有结果。”李白走到汪府门口,看着汪伦:“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先生请放心,一切依你所言。”汪伦来到门前,敲着门。
“来了。”李管家应道,来到门前打开门,“大人、先生回来了?”
“速速备酒来,今晚我要和你家大人一醉方休 。”李白喊了一声 ,看着一旁的汪伦。
“诺。”李管家走进屋内,吩咐几个下人,“去,与我一同搬酒。”
李白趁着李管家离开,在汪伦耳边说着:“待会,我们假装醉酒,他定会露出马脚。”
“妙。”汪伦称赞道:“先生真是好谋略。”
片刻,下人搬出几坛好酒,摆在桌子上。
李管家也搬出一坛,摆在桌子上。
李白刻意留意李管家那坛酒,待会定不能饮那一坛。
李白举起一坛酒,“汪大人,喝!”
“好好…”汪大人也举起一坛酒,看着李管家,“去做一些配酒菜来。”
“好,这就吩咐厨子。”李管家往厨房走去。
李白看着汪府院里的树,摇摇晃晃地走在树旁,身体倾斜,酒坛口没对准嘴,却对准地下,使酒尽灌在树底下。李白看着这好酒,有些可惜,但又不得不这样做。
汪伦开始效仿李白,把酒倒在树底下。
李管家从屋里出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李白把酒坛子摔在地上,喊道:“好酒。”
夕阳余光落在汪府屋檐上,鸱吻亮出光泽,纹路在光的照耀下,变得格外亮眼。李白瞧着天边,余光逐渐散去,再抱起一坛酒,喊道:“谁与我把酒言欢?”
“泾县令汪伦也。”汪伦看着李白,也端起一坛酒痛饮着。
酒灌进李白口,溢则从下巴滑落。李白看着一旁的李管家,心里早有盘算,故将酒洒于地。动作衔接,旁人瞧不出真假。汪伦有意仿之,将酒灌于口,顺下巴而流于地。
夕阳隐没,月爬上空,天被黑色笼罩。李白瞧着时机正好,摇摇晃晃走着,拍了汪伦肩膀,“醉了醉了,明日接着饮。”
“在下也头晕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汪伦似乎收到暗示,开始佯装着 。
李白假装已醉,身体如遇北风之树,左右摆动。
“先生,慢些。”李管家上前搀扶 。
“来人,扶我与先生回房休息。”汪伦喊道。
一名下人扶着汪大人,朝着房间走去。
“汪伦,休走,再与我饮一坛。”李白高呼,声势如雷。
“先生,我们回房吧。”李管家扶着李白,往房间走去。
肆、
许久之后,月藏匿林间,狗吠传空巷,汪府一片寂然。
李管家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从屋里走出来,一边手提着灯笼,另一边手挡住灯笼的光。快走到门口时,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才来到门口处,轻轻把门打开。
月藏匿于云间,在缝隙里挤出一道微光,照在李管家身上,使影子印在门上。
易安从汪府那面墙探出头来,看到李管家鬼鬼祟祟从汪府出来,就想到先生说的话:“今晚夜深时分,若有人从汪府出来,务必跟着他。此人有些谨慎,你不可暴露自己的行踪,若见他往万员外的府走去,就以烟花为信号,朝汪府的方向发射即可。”
李管家朝着万员外府邸走去,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踪他?
易安看到他回头,立刻躲在墙背后,直到他转过身,才继续跟踪。
过了一会,李管家来到万府门口,四处看了一眼。
易安连忙躲避着,把注意力再次放在李管家身上:他站在府邸门口,静静等待着。
忽然,门口处传来脚步声。一个下人给李管家打开门。
“我要见万员外。”李管家轻声说道。
“明白,等在下通报一声。”下人往府里走去。
万员外从万府走出来,看到李管家,连忙上前,嘴动了几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易安瞧着万员外和李管家聊了起来,立刻点燃烟花,对准汪府的方向发射。
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散发着光 。
李白早察觉到李管家的离开,站在门口等待着,直到看到烟花,才准备行动。
汪伦叫上几个衙内,准备出发。
“准备好了吗?”李白看着汪伦和几个衙内。
“准备好了。”汪伦说,“我们出发吧 。”
汪伦和李白走在前面,几个衙内跟随在后。
“脚步都轻些,莫要惊动他们。”汪伦叮嘱着衙内们。
“诺。”几个衙内异口同声应道。
片刻之后,李白他们来到万府附近。他们借着夜色点缀,轻轻地接近万府。
李白向前走了几步,瞧见易安蹲在墙角,便轻声说道:“该收网了。”
汪伦看到李管家和万员外有说有笑,气得牙痒痒。他立刻冲出去,质问道:“李管家,不知你与万员外是何时相识?又为何要在半夜相会?”
李管家惊讶地看着汪伦,脚开始抖擞着。
“罢了,竟然你说不出来,就让我来说吧。”汪伦指着李管家和万员外,“你们早已经给先生下了圈套,想骗他给万员外作诗,对不对?”
“大人,这冤枉呀。”李管家眼神闪烁,不敢看向汪伦。
“罢了。来人,给我搜。”汪伦吩咐着衙内。
“不是,大人,我可没犯法呀。”万员外挡在前面。
“犯不犯法?一搜便知。”汪伦喊道。
衙内们冲进万府,揪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卖诗的小厮,而其余人皆是当地有名的书法家。
“我看你们作何解释?”汪伦看着眼前的小厮,“先生,可认得这小厮?”
小厮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万员外喊我这么做的,不管是卖诗还是叫壮汉堵你们,都是万员外吩咐的。我只是收了他的钱财,才替他办事。”
“没想到万员外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戏,如今你还觉得你没犯法吗?”李白说道。
万员外惭愧地低下头,“在下本无恶意,只想借先生的名气谋点利益,谁知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
“来人,先把他们押回衙门,关上个十天八天 。”汪伦喊道。
“诺。”
衙内们把万员外、李管家等人押回衙门。
李白看到衙内把相关的人都押回衙门,才松了一口气,看着一旁的汪伦,“此事已了,我也该前往庐山看望我儿了。”
“先生何不再留两日再走?”汪伦劝说道。
“不了,我思儿心切,明日一早就出发。”李白叹道。
“既如此 ,明日就让在下送送先生。”
“那有劳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府休息。”
汪伦和李白提着灯笼往汪府的方向走去,易安跟随在后。
伍、
翌日,阳光正好,离汪府不远处的地方,飘来淡淡的花香味。汪伦差人牵来八匹骏马,还叮嘱下人准备十端官锦 ,一并送予李白 。汪伦吩咐下去之后,自己便离开汪府 ,走之前特意再三嘱咐下人:这些马匹和官锦一定要送到先生手里。直到下人全部应道,他才放心离开汪府。可至于他去了何处,下人也不知情。
李白躺在床上,伸着懒腰,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只听到易安的脚步声渐渐传进他的房间。
“易安,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李白喊道。
“先生,都收拾好了,准备启程了吗?”
“好,稍等片刻。”李白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一群下人围过来,“先生,这是我家大人送来的马匹和官锦,还请先生笑纳。”
“奇怪,你家大人呢?”李白看了看汪府,似乎没有瞧见汪伦的踪影。
“大人出去了,走之前再三叮嘱,让先生务必收下马匹和官锦。”一名下人说道。
“既如此,你差人将马匹和官锦送到庐山“一来客栈”,并告知掌柜:称易安收。到时我们再去取。”
“诺。我们这就去办。”
李白看着汪府下人们牵着马和拿着官锦出去,自己也随易安走出汪府。
“易安,接下来我们去往何处?”李白骑在马上,看着一旁的易安。
“要去庐山,只能在东园古渡乘舟去万村,再从万村到庐山,其中会经过桃花潭和古岸阁。”易安拎着包袱,骑在马上 。
“既如此,就从古渡到桃花潭瞧上一眼,正好看看桃花潭是否真的已无桃花?”李白挥动着缰绳,朝着古渡前行 。
“也好。”易安跟在李白后面,喊道:“驾……”
两匹马踏在黄沙上,马蹄印落在沙子上。
过了一会,李白和易安来到东园古渡。他们拴好马,租了一小舟,准备过江。
易安坐在小舟上,有节奏地挥动着桨。江水随着桨的拨动泛起涟漪,时不时掀起小浪花。
李白站在小舟上,看着前面的桃花潭:那清澈见底的潭水,可看到底下的石头。
“先生,此处就是桃花潭和古岸阁了。”易安说道。
“嘘。”李白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拍手声和踏歌声,“易安你听,有人在唱《踏歌》相送,这声音倒有点像汪伦。”
“先生,你瞧。”易安指着古岸阁那边,有一小舟行驶在江上,舟上有两人。
“好像是汪伦。”李白见到是汪伦,连忙招手。
“先生,我在此为你践行了。”汪伦举起两坛酒。
李白看着小舟停在桃花潭上,桃花潭两旁的桃树枝干上早无桃花。他瞧着汪伦,叹了一口气:“有酒即可。”
汪伦差人把小舟停在李白身旁,把一坛酒递给李白,“先生,请。”
“好,今日再醉一场。”李白接过酒,准备痛饮一番。
李白和汪伦举起酒坛,以天地作席,开坛痛饮。
“先生,慢些。前不远有桃花盛开,不如随我往桃花潭深处探个究竟。”汪伦说道,招手指着远方,让船夫往那边划着桨。
“好,看看也好。”李白看着易安,说道:“易安,随汪大人走一趟吧。”
“好。”易安划着桨,小舟往桃花潭深处行驶着。
“先生,你瞧,那有桃花。”汪伦指着不远处。
李白瞧着桃花,一时兴起,诗意大发,诗词张口就来:“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这诗是先生赠予我的?”汪伦问道。
“正是。”李白看着小舟,再看了看汪伦,“此诗名为《赠汪伦》吧。”
“多谢先生赠诗。”汪伦朝李白鞠了一个躬。
“你我情义不必多言。”李白看着几朵桃花盛开,“原来桃花潭仍有桃花,只可惜我不能在此久留,终究是要分离。”
“先生请放心,待你走后,我决定定居于此,待先生归来。”汪伦看着桃花潭,再看着桃花初开,那枝头只有少许花瓣,谈不上多,但却开的是时候。
“既如此,他日定来桃花潭与你一聚,我们再痛饮几天。”李白瞧着汪伦 ,心里有些不舍。
“如此甚好。”汪伦大笑着。
“汪大人,还请留步。”李白朝汪伦挥手道别。
汪伦站在小舟上,望着李白的背影,再次唱起《踏歌》。
一艘小舟穿过桃花潭,岸上有桃树成千上百枝,却只有几朵桃花别在几棵桃树枝头。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