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白瑭坐在长椅上。老爷爷老奶奶打太极的打太极，跳舞的跳舞，累了就稍作歇息聊聊家常，这是个惬意的傍晚。

突然有点想家了。其实白瑭的家就在公园不远处，他想家是因为他父母和妹妹出游了，要三天后才能回家，他是想家人了。

原来这么快就会想念吗？明明他们上午才走。

白瑭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把寂寞排出去。

“汪！汪！”

白瑭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狗，还有一个小女孩。

那是一条小土狗，趴在椅子上吐舌头，泥巴块粘在毛上，可能是闻到了猫的味道，所以喊了两嗓子，它的身边，小女孩轻轻拍它的背，嘴里念叨着什么。

白瑭听不见她说什么，看嘴型像是“乖”和“不怕”。

小女孩看上去7、8岁，穿着一身破旧棉袄，有些补丁又破开了，露出脏兮兮的棉花。

漆黑的夜幕降临，老爷爷老奶奶相互告别，各自回家和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吃饭去了。公园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虫鸣声。

翻出手机瞥了一眼，白瑭又看向对面的小女孩。她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从白瑭发现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已经过去三小时了，她滴水未进，也没吃一点东西，只是时不时地和那条小土狗说说话。

他不想管闲事的。

“真是……”白瑭摇了摇头，起身朝女孩走去。

“汪！汪！”

刚一靠近，那条小土狗就站起来朝他吠了两嗓子，看那架势似乎是他再进前一步就要咬烂他的脑袋。

女孩紧紧抱着小土狗，睁大了眼睛盯着白瑭。

“我要去吃饭了，一起？”白瑭不再上前，想努力表达自己善意，可他长了一张面瘫的脸，就像是杀手用枪指着对手的头，用冷冷的语气说：“你要吃饭吗？”

女孩当即拒绝，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旁边的小土狗又吼了两嗓子，吐着舌头不停喘息，看上去倒是对白瑭的建议还蛮意动的。

被拒绝也不奇怪。都这个年龄了，谁家孩子会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走？

“那我回家了。”白瑭认真地看着女孩，转身就走。

刚迈一两步，白瑭就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他也不回头，只是笑笑，任由她抓着衣角，回家去。

“在这等我。”白瑭把女孩和小土狗领回家，又下楼去了。

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她还没见过这么“豪华”的房间，亮晶晶的吊灯，雕着花纹的茶几，精致的沙发，她从前见过的最豪华的屋子是她大伯家，有一个木头做的柜子，能放很多衣服，她很喜欢。

这里不像她家，很干净。砖头闪闪发光，还有漂亮的纹理。她刚想蹲下摸摸闪闪发光的砖头，又马上收回手，抱着小土狗不再动。

白瑭回来看着女孩愣了一下，她一动不动，低着头，从进门到现在站在同一个位置。

白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她的脚。他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女孩。

“没关系的，”白瑭说，“你是想先吃东西还是洗澡？衣服我都给你买好了，如果你拒绝我，那我就只能扔了这些衣服了。”

“先洗澡……”女孩低着头轻声说。

“要是我妹肯定也是这样选。”白瑭指了指浴室，“需要我帮你么？”

女孩再次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三分钟后，女孩从浴室里探出头，轻声喊：“哥哥……”

在厨房做饭的白瑭耸耸肩，脱下围裙，撩起袖子准备给小朋友洗澡。

二十分钟后，不仅是女孩，连那条小土狗都干干净净地从浴室里出来了，反倒是白瑭全身湿哒哒的。

“稍等，我去换衣服，饭一会就好，你随意吧。”白瑭扯了扯身上的衬衫说。

女孩穿着大号拖鞋，她身边的小土狗乖乖地跟在她身边。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见砖头上没有留下脚印，眼睛弯地跟月牙似的，撒开脚丫子在客厅里走走跳跳。

女孩东摸摸，西看看，最后在一张照片前停了下来。

“那是我的家人。”白瑭换好衣服，端出碗筷，“过来吃饭吧。”

“汪！汪！”小土狗朝照片叫。

女孩还在看着照片。

白瑭也朝照片看去，瞳孔一道光一闪而过。

“你家在有草原的地方吗？”白瑭问，照片里是他们一家去体验牧民生活时的合照。

“嗯。”

女孩不再看照片，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小小的胃很快就被白瑭的手艺征服了。

“我叫白瑭，白色的白，瑭是王唐的瑭。”

“我叫……砂糖。”女孩一粒米一粒米地夹着吃。

“因为爸爸妈妈都喜欢吃砂糖，我也喜欢。”

“嗯。”

白瑭一如既往地吃相优雅。

两人吃饱喝足后，白瑭开始和女孩聊天。

“这小狗有名字吗？”

女孩摇头，“那个叔叔没告诉我它的名字。”

白瑭沉默了一会。没想到连狗也一样。

“能跟我说说你家么？”

“好啊，我跟你说……”女孩兴致很高。

“……嗯……我知道了。”白瑭认真地看着女孩，“我要去打个电话，一会会有人来接你。”

白瑭站起身来，和女孩四目相对。

对不起。

白瑭转身到房间里打电话。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雨，两人坐在饭桌上不再说话，女孩望着窗外，白瑭听着雨声。

“哥哥也不要我了么。”女孩忽然说。

白瑭沉默了很久。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来的是位穿着制服的女警官，她先是扫视了一遍屋子，随后把目光放在白瑭身后的女孩身上，她蹲下来笑着说：“小朋友你好，姐姐是来帮你回家的喔。”

“去吧。”白瑭摸了摸女孩的头。

“嗯，我会乖。”

“该说的我都在电话里说了，希望你们能帮她找到家人。”白瑭面无表情地对女警官说。

“白先生放心，找到她的家人后我们会通知你的。”

白瑭看着女孩，女孩也望着他。

“再见。”

“嗯，再见。”

两天后，夜晚，女警官家。

门铃声响起。

“谁啊？”女警官卸下面膜，洗了把脸。

“警官小姐，应该还认得我吧？”白瑭说。

“认得。”女警官端详着白瑭，“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尾随？”

“……嗯，”白瑭解释说，“不需要那么做也能找到。”

“看样子你不是来请我吃饭的吧。”

白瑭此刻不是很清楚女警官的脑回路，于是决定开门见山。

“我昨天刚从一个贫困区回来。”白瑭认真地看着女警官。

“你知道她家在哪了？找到她家人了么？”谈到公事，女警官也正经起来了。

“我希望她能被领养。”白瑭没回答她的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作出这个判断，但你有想过那个女孩的感受么？”女警官皱眉。

“警官小姐，你的鞋柜里只有一种型号的鞋，饭桌上的碗筷和饭菜都是一人份，应该是一个人住吧。”白瑭说的很笃定。

“是。”女警官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又看向白瑭，等待下文。

“既然你可以，我相信她也可以。”白瑭说。

“离开父母独立生活？她还太小……”女警官不同意。

“只离开父母，并不是独立生活。”白瑭纠正她，“所以我才希望你让她被领养。”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女警官冷笑。

凭什么？你不过是和女孩相处了6个小时，就有权利替她做决定了？而且还是替她决定再也不见父母！你以为你是谁！

“警官小姐，你觉得，家人是什么？”白糖问，又说，“对我来说，家人就是离开了就会彼此思念的存在，他们既然已经决定抛弃了，为了她着想，寻找一个更好的家庭不是更好吗？”

“可她还是想着即使抛弃了她的父母，即使被伤害，也仍然爱着对方，不才是家人么？”

女警官反问。

白瑭叹了口气，说到底他只是一厢情愿，想凭着自己的意愿去改变什么。砂糖的未来不归他管，他也不应该管，他也管不了。

“这是她家的地址。”白瑭递出一张纸条，“希望你们慎重。”

白瑭刚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警官小姐，等到她的归属被决定时，麻烦通知我一声，我想见她一面”白糖说，“我要去问问，她的真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