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我看见爸爸流过三次眼泪。三次，都是因为我。

第一次 眼里泛光

四岁那年的记忆，就像几张散落的泛黄照片，既不连续，也很模糊。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燃气灶上面烧着热水，水壶微微震动，热气弥漫，快开了。调皮的我突然钻进燃气灶下的矮柜里找卡片玩，也许是水汽太大，妈妈没注意，提起水壶就往下浇，结果全部浇到了我的右脸上，兴许是左脸？反正我是记不清了，因为到现在脸上没留下一块疤，这是万幸了。当时我杀猪一般地惨叫，吓坏了正在洗脚的爸爸。。。

。。。爸爸抱着我站在医院门口，脸上已经敷好药膏了。我抬头看向爸爸，他眼里泛着光，没有说话。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心疼吗？我也很惊讶，可是看见爸爸的眼泪，我心里酸酸的。从此这一幕，就定格在我记忆里，历久弥新。。。

后来我大了，妈妈才跟我说，当时我哭闹着说脸上火辣辣的疼，爸爸开着摩托车带我兜了一夜的风，因为冷风拂面，脸就不烫了。。。

人生的酸甜苦辣，是爸爸，给了我第一次的酸。

第二次 眼眶泛红

五年级的一个周末，我约了同学来家里玩。当时爸妈都忙，白天基本不在家。他们担心我光看电视不写作业，就把电视信号盒子锁在他们房间里。同学在我家呆的实在无聊，我灵机一动，想从阳台爬窗户进爸妈的房间开锁。我为自己的主意兴奋不已，也没有忘了做好安全措施，因为我家住六楼。我在腰间系了一根毛线，同学抓住一头，我就开始往阳台外爬。小心翼翼地爬进了空调外机的围栏，我悄悄往下看一眼，还真挺高的。兴奋还是战胜了恐惧，我伸手够到房间的窗户，想推开它。可能是太紧了，我怎么使劲儿也推不开。这时，隔壁邻居突然看见了我，他大吃一惊。我想，现在的我，看见一个小孩大半个身子悬空，还左晃右晃使劲，也会心惊肉跳的。在邻居的“恐吓”下，我心有不甘地爬回去了。

当晚爸妈回家，面色凝重，我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个“多事”的邻居一定告密了。爸爸拿起一只拖鞋，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只记得脸一阵火辣辣的过后，就不疼了。（我的脸好惨啊）我居然一点都没有怪我爸爸哎！我知道他的用意，爸爸几乎没有打过我，除非他想让我记住一个教训。因为他第一次打我，就是在我很小时候，偷偷拿了5毛钱买零食，被发现了，他狠狠敲了我的手指。这次打，是第二次，以后再也没有了。

临睡前，爸爸蹑手蹑脚来到我的房门口，我睡觉从来不关门的。

“脸还疼吗？” 爸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憋出了这一句话。

“一点也不疼啊。”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没看他。其实我真的早就不疼了，疼就一瞬间，现在只是脸还有些烫。

“还说不疼，脸都肿了。”

“啊。” 我一抬头，看到了爸爸正看着我，红红的眼眶，泪花在打转，眼神里的东西我也看不懂。 当下我就心头一紧，鼻头一酸，忍着没哭。

“嗯，早点休息。”爸爸没有多做停留就转身走了。我想他可能怕我看见他哭。我心里胀胀的，也想哭。明明是我做错了，明明我也不疼，他怎么还要哭。。。

直到现在，爸爸红红的眼眶，压抑的泪光，复杂的眼神，还时常把我的心塞得撑撑的，鼻子堵得酸酸的。

第三次 泪珠滚落

转眼上了初一，我正叛逆着呢。因为期中考试不理想，我跟我妈说了两句，急了。正巧这天刚放假，我要从寄宿学校回家。要是平时坐个大巴，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可是今天，我偏不。不知怎么地，我脑子里冒出个想法，干脆慢慢走回家，让他们找不着，急死他们。

再次为我精妙绝伦的主意激动不已，我说干就干，扛起5个大包就出发。干净衣服，脏衣服，作业本，零食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后面背一个，胸前挂一个，左胳膊吊一个，右胳膊吊两个。心中憋着一股气，竟然也不觉得累。那时候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导航，只能凭着以往坐大巴的印象路线，往家走。其实家跟学校的距离也就25公里，不过大巴为了下客是绕城走的，所以我粗略算算，步行到家至少要30公里以上。就这么一步一步挪，眼睛往前张望，好像怎么也看不到头。路上行人，开车的也会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看自己这副样子像个逃荒的，也是好笑。

漫长的一天过去，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从早上9点多出发，这会已经晚上7点多了，我也终于到了泰州边界。心里已经没多少赌气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搞到这么晚，爸妈联系不上我，回去肯定要骂死我。我不再一根筋地往前走，赶紧坐上了公交车，迫不及待想回家，心里忐忑不安。

可想而知，他们急疯了。中午早该到家的人，不见踪影，也没有手机，联系不到。爸爸开摩托车出去转了好几圈也看不到我人影。等到太阳下山，路灯初上，爸妈真的慌神了，天黑了就难找了。

刚到家门口，邻居就抓住我，大喊“他丫头回来了！赶快打电话！” 我好慌，心里有一点点愧疚，这次完蛋了。爸爸的摩托声震天响，我心一定就知道他们回来了。我头压得低低的，两只手在背后不安分地绞着，不敢说话。爸爸走进屋，也没说话。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沉默了两三秒，我试探性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熟悉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滚出来，砸到地上。他揉揉眼睛，仿佛是被灯光刺到了一般，赶紧背过身，走到里屋去了。我总是回想起当时爸爸的脸，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也不心疼，不自责，不难过，不担心，泪珠就像长在他眼睛里一样自然地滚落。就像有时候，我被桌角装疼了，我心里觉得没什么，可是眼泪就突然涌出来，我自己都吓一跳。这次，爸爸好像也是这样。

爸爸没有责备我，甚至也没问太多。但是从此，他和妈妈送我去车站的次数多了，妈妈跟我吵架的次数少了。

第四次 看不见的泪

我经常在想，如果我做一个演员，我的哭戏一定一流。只要想到爸爸的那三次泪，我的眼里就一片朦胧。我总在心里暗暗发誓，决不让爸妈再为我担心，更不能让爸爸再为我流泪。可是，调皮如我，从来没让爸妈省心。但奇怪的是，爸爸好像听到了我心里的话，他再也没有因为我而哭了。。。直到昨天。

一大早，爸妈就收拾好东西，要回泰州了。这是第一次，我没回泰州老家过年。我把爸妈拉来上海陪我过年了，顺便带他们玩一玩。天知道我有多想跟他们一起玩！爸妈是开鞋店的，一年365天，除了过年，从来不可能休息。当真，地球不爆炸，他们不放假，宇宙不重启，他们不休息。我经常从上海回去看他们，一整天站在店里，偶尔开启了话匣子也被三三两两的顾客打断了。其实我经常很腹黑地希望，一个下午都没人来买鞋，这样我们就能一直聊天了。从小我就特别喜欢跟我爸爸聊天，从天南到地北，学习到工作，上到爱因斯坦相对论，下到鸡毛蒜皮的趣闻，我们无话不谈。最后我总是聊high了，开始胡说八道，疯言疯语，痴笑不已，爸爸

（未完待续。当时泪眼朦胧写了这篇，可惜被打断，没能一气呵成。现在情绪过了，再续有点难，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不过我会写完的。）

2019.02.09 draft

2019.07.11 final dra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