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工作的原因,这几天一直深入农村。虽然高温炙烤,但是农村里难能可贵的安宁还是给了我很多的触动。
我望见那不着边际的金黄,高高低低的起伏着,白房黑瓦在浓郁的杨树里探出半个身子。
我望见那年迈的老妪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分明是粗糙的双手却还要干着精细的绣花活。
我望见那佝偻的老汉牵着水牛,走在长满深草的池塘边,他颤抖着手,它摇着尾巴,谁都走不快。
近在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我曾亲历过无数次。金黄的稻田,浓绿的树木,红墙灰瓦,这种颜色的搭配我不知道是否符合大众的审美观,但却是我记忆里抹不去的色彩。一时间,关于故乡的点点滴滴越过不远万里,都一一涌现出来,对比周匝,眼光所及之处,都希望能够找到与之关联的地方。尤其是颇有几分相似的乡音,更让我觉得身似在故乡。
我忽然想要置身在幼时的谷场,在那长长的斜坡上端,足以俯瞰整个村子。
在那坡顶,我多么想要骑上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然后俯冲而下,尽情的感受耳边狂风的呼啸,这可是我年幼时不曾敢想的挑战啊。它实在太长了,堪称我们所有人的梦靥。就连那力气十足的水牛,也该望坡兴叹,它们唯有将蹄子嵌进泥土里,才能使出足够多的力量将一车车的粮食运送出去。
在那坡底,有一口古井,很长一段时间它是我们全村人的唯一的饮水源。回想起来,那时候大人们挑水的场景,满满的都是恬静安宁的气息。晨光熹微,天弥薄雾,二叔挑着一担水往回走,金属钩与扁担之间摩擦的声响,在水晃荡的声音的协奏下,唤醒了整个村庄。大人们相继出门干活,小孩子吃罢早饭后便呼朋引伴一起去学堂。日渐西斜,晚霞散彩,家里要做饭,所以大伯不得不加快挑水的脚步,却还能保证水不被洒出来,真是有本事。身后的小叔,挑着两捆稻草,正好一束霞光笼在身上。这些画面,天天可见,在自然界布景之下似是加了一层清新文艺的滤镜,让人觉得无比的安静祥和,不由得就想在此长留。
于我们这些小孩来说,古井算是能量的补给站。犹记得中午放学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借着下坡飞快的跑向古井旁,跪在井沿儿,一字排开,然后双手合在一起,弯下身子一捧一捧的喝着甘冽的井泉水,那姿势像极了拜把子。本就是一脉相承的自家兄弟,没想到会在一口古井旁,行了无数次的大礼,那样就会更加的亲了吧。
小的时候,不知道背井离乡是何深意,长大之后才略有明白。我不知道大人们是作何考虑,竟将这口陪伴了几代人的古井深埋在大坝的底部。几年前,我要前往武汉,开始我的上大学生涯,我路过那里,虽然它已经沉睡,但我还是朝着它的位置深深的凝望了一会儿,从来默默相守的它,从来默默付出的它,现在会孤寂吗?当时的我并不能体会离乡在外是怎样的感受,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要用这种方式向它告别,我要告诉它,我会回来的,而且还要衣锦还乡。而它,也会在最深邃的地方,帮我坚守这一个诺言。
那条长长的土坡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坦的水泥路,弯弯曲曲的伸向另外一条大道。大家路过的时候再也不用弯着腰,再也不用气喘吁吁了。我在路上奋斗着,两边的芜杂被我种满芳草乔树,日日照看,期待着它们开花结果,泽被乡里。
我又站在了坡顶。
我看见那远处随着地形起伏的稻田,在秋风中翻腾着层层细浪,金黄色的稻穗摇曳生姿,像是在展示着丰收。
我看见那坐在门口的67岁的奶奶在缝补着衣服,她眼神不好,穿针的任务一定是交给了一旁的小孙子。
我看见那行走在塘埂上的二爷,牵着那头喂养多年的老水牛,后面的牛犊子却十分不老实的在它身上蹭着。
鸡鸣于埘,牛羊下来,昏黄中我看到大伯家已是升起炊烟,看样子水已经挑了回去。
“你二叔挑水都已经回来了,你们还不起来?吃完饭赶紧去上学!”
我们背着书包,一路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