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禅寺的冤孽情

光华禅寺的冤孽情

於恢

话说南朝时期,真个是佛法鼎盛,只这岭南之地,处处皆山,山山有寺,真可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那时就连皇帝也有舍身出家的哩,更别说那愚夫愚妇盲从瞎信的了。然这众多庙宇之中,自不免鱼龙混杂。

只那江南一隅,就有一座名为光华寺的禅寺。这禅寺坐落在穷山恶水之间,周遭树木葱茏,烟雾缭绕,远望好似幽冥地府。那禅寺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虽说略显斑驳,但那山门上的字迹却仍透露着庄重。踏入寺门,便见一尊大佛宝相庄严,俯瞰着世间众生。穿过前殿,就是一方清幽的庭院,四围都是一人多高的土墙,中间一条青石铺就的路面布满了萋萋苍苔。

庭院两侧都种着不知名的高大古木,夜半子时山风阵阵吹过,只听枝叶萧萧作响,更添一丝阴森气象。往后便是巍巍的大雄宝殿,说不尽那钩心斗角,气势恢宏。再往后就是那碧萋萋的菜园,菜园边上一口水井,水井上盖着一座亭子,虽是用稻草铺顶,却也洁净无尘。

寺中仅有一位方丈在此住持,名唤威龙禅师。这禅师生得面额宽广,浓眉巨眼,权腮阔唇,音如洪钟。更兼腰围阔大,虎背熊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罗王驾前的护法到了。这寺中除了方丈,就只一个聋哑的年老道人每日煮粥过活了。这禅寺远离城市,虽说无甚香火,但那两畦菜园,也足够二人生活了。

一日,一个杀人越狱的囚犯为避追捕,仓惶逃至在光华寺中。正在危急之中,一时情急生智,计上心来,竟削去了头发扮作了僧人,假说自己法名隐睿,就混入了寺中挂单。骗过了追捕的公人,也骗过了威龙禅师。那威龙禅师自然是以慈悲为怀,见他相貌生得不恶,也就点头应允了。

初时倒也相安无事,谁知光阴荏苒,堪堪半载有余,这隐睿竟与前来进香的妇女调起情来。此事被威龙禅师知晓,大怒之下,决意将其赶出山门。那隐睿本非良善之辈,一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趁着夜幕将方丈捅杀,又连夜将尸体埋于塔林之中,而后自己竟堂而皇之地做起了方丈。

过了些时日,山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弃婴。那聋哑老道人慈悲为怀,将其悉心抚养。弃婴渐渐长大,老道人就与他剃度,并在他手臂上刺“云凡”二字,即是他的法名。时光匆匆,一晃十年过去,老道人一病而死,云凡便跟随隐睿做起了道童。只是这隐睿心怀不轨,时常拿云凡出火,把云凡当作尤物对待。而云凡倒也并不在乎,任由隐睿胡为。

这一日中午,云凡如往常般下山挑水,却见河中一群女子正在沐浴嬉戏。原来这几个皆是宜春院的妓女,其中一位名叫含儿的姑娘,年方十四,瞧见云凡生得俊美,便假意生气,娇嗔道:“你这小和尚,好生无礼,竟偷看我们洗澡!”云凡赶忙辩解道:“小僧并非有意,还望姑娘恕罪。”含儿秋波流转,嘴角含笑:“哼,若要我饶你,你须得答应我,每日来此与我相会,否则定不饶你。”云凡望着含儿那如花娇颜,心中一动,忙应道:“姑娘吩咐,小僧岂敢不从。”

从那之后,云凡便经常偷偷溜出寺庙,与含儿在河边幽会。说不尽那云情雨意,缱绻温存,这也不在话下。两人约下,八月十五日人定之时,双双到寺庙塔林相会,以尽私情。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只说八月十五日人定之时,含儿与云凡在塔林之中偷起情来。原来两人幽会之事,早就被隐睿知晓。隐睿一来是醋意大发,二来又心生疑虑,唯恐云凡知晓了他的秘密,遂暗暗起了杀心。两人约下,次日天晚人定还来此地相会,这些都被隐睿听在心里。

当晚云凡回到房中,却见隐睿满面春风地走来,两手还提着一篮菜肴和一壶酒,说要给云凡解乏。云凡毫不疑心,就与隐睿痛饮。酒过三巡,隐睿暗自将毒药下入云凡的杯中,云凡不知,一口饮下,当即倒地身亡。隐睿上前查看,却见云凡抓扯开的胸膛上现出字迹,道是“威龙后身云凡,前世为僧淫邪,今世合被毒死”。隐睿看罢,猛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天理昭彰,冤冤相报如此!

惊魂未定,本欲改邪归正,无奈含儿美貌浮现心头,不免想入非非。这也是前世的孽缘,此是话。次日人定时分,隐睿便换上云凡的衣物,假冒云凡之名与含儿相会。含儿起初未曾察觉,待亲近之时,方觉不对。方丈露出淫邪之态,涎着脸道:“含儿姑娘,那云凡已死,从今往后,你便从了我罢。”含儿心中悲愤,却只得含垢忍辱,假意与隐睿相好,暗地里却发誓定要为云凡报仇。

含儿回到宜春院里,一日接待一位微服的官老爷。官老爷微有酒意,见含儿似有不欢之态,就满含怜惜地询问。这一问不要紧,含儿就像是遇到菩萨一般,见机就将云凡的冤情全盘哭诉。那官老爷听了,大为震怒,回去之后就派两名公人查办此事。

却说这两名公人,一个叫董超,一个叫薛霸。两人回到下处,一起商量对策。薛霸道:“这个好办,我换上女人衣服,扮作女子模样,前去和隐睿相会,是非真假,一见便知。”董超道:“嗨,就你这虎背熊腰,还能扮作女人?”薛霸道:“无妨,黑灯瞎火的,那和尚还能认出我来?”两人商量已定,就如此这般依计而行。

再说那天夜里,薛霸果然扮作女子。那和尚不明就里,赶上来就猴猴急急地一把抱住,却犹如抱住了一棵老槐树。是非真假自不必多说,和尚隐睿也无能隐瞒,一五一十都向公人吐实。

隐睿被带到公堂之上,官老爷又问了一遍,隐睿皆老实招供。当即老爷批示:恶僧隐睿,不守清规,杀人害命,罪在不赦,即刻问斩!光华寺克日铲除,锄作田地,以供国储。

终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隐睿被斩立决,大快人心。含儿依旧回到宜春院,继续接客为生。

列位看官,此番故事至此演说完毕,且听小子将自己的诗作吟咏一番,诗曰:

人生莫留遗恨多,死去从容见阎罗。

欺心伎俩由他做,闭口纷争亦自得。

闲看古今征战事,喜结天下读书客。

善人自有善人助,恶人自有恶人磨。

(自注:此篇故事全为虚构,要说因由,乃是在下梦中所得。在下梦到小和尚下山挑水,偶遇女子心生爱慕,随后方丈从中作梗,随即便醒来了也。一梦所牵,不忍弃之,故慢慢敷衍,成一篇故事,读者切勿以为有所影射讥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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