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我决定跨专业考电气去”。
当我在班车上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弹出的这个信息一下子让我睡意全无。
1.
还是学生时，我们学院经常会搞一些考研就业交流会，请一些大四学长学姐讲讲经验之类，目的无外乎两个，一来激励大家天天向上好好学习，二来嘛，稳定军心。
我和学妹就是在交流会上认识的。我记得她提了很多问题，虽然她那时才大一，问题却一点都不含糊，言辞犀利直击重点。看得出是个很有想法的姑娘。
我们学校有一条政策是，大一升大二的时候，如果对本专业实在不感兴趣，可以通过转专业考试，成绩合格即可。姑娘当时就问我：“究竟要不要换专业？现在学的专业就业形势是好是坏？换了专业之后就业形势不好怎么办？”
我给她权衡了一番利弊，只是当时的就业形势在四年之后谁能打包票是好是坏呢？决定权还是在她自己手里。
我最后问了她一句：“就算四年后就业形势差劲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世界这么大，你的出路怎么会就只有一条呢？你在怕什么？”
2.
有一次大年三十夜里，我突发性急性阑尾被送到医院。医生给我检查了一番，当下决定住院，第二天接受手术。
不记得是怎样换上手术服，医生说，消完毒就到手术室来吧，家属不能陪同。
没有手术推车。当时我还奇怪怎么和电视里演得不一样呢。
那是条长长的走廊。
爸妈在走廊这一段给我理了理衣服，“没事的，别怕，走过去，睡一觉就会结束的”。
对于这句话我半信半疑，心里没底，连怕不怕都记得模糊了。
左手扶着栏杆，右手捂着肚子，我一步步挪着。心里念叨着，这手术究竟长什么样？是要在我身上划上一个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医生叔叔商量商量轻一些？
一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个人竟是把那条走廊给走了过去，还硬生生没有回头。我知道，一旦回头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走过去了。
用力推开手术室的大门，我找到一个白大褂，不死心地问，“叔叔，我能不能不做这个手术啊？”
“可以啊”，白大褂停下手里的工作，将我抱坐到手术台上，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颗糖，“来，尝尝这个。”
等我从病房中醒来，回想起吃完糖之后的事情竟完全没有一点记忆，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哇哇大哭。
那一年，我八岁。
3.
学校通知版上贴出了市电视台进行演讲比赛的选拔告示。
我瞅了一眼便去老师那里报了名。要问我动力，那只有一个，那便是感觉能在有生之年上一次电视是一件无尚光荣的事情。
在办公室里女老师笑眯眯地问，“这么积极呀，是不是以前有过演讲的经验？”
我摇摇头。
漂亮的女老师更乐了，“陈璐同学，如果没有一点经验就要去电视台演讲比赛，台下那么多人，你就不害怕吗？”
“只要能上电视，我都不怕”，想想又觉得底气不足，加了句，“我会努力学习演讲的”。
随后而来的就是一段疯狂的训练。
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背演讲稿有多痛苦。
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每句话一字字拆开纠正发音音调有多恼人。
我从来没有对谁讲过给每段话配上一个小手势身体会有多僵硬。
故事的后来我还真的完成了这件自认为无尚光荣的事情。回到家还守着电视看重播，一边看一边乐呵呵地陶醉着，直到结束时才发现没有录像保存。
那一年，我十四岁。
4.
“支教？甘肃？”电话里传来我爸那高八度的声音，“丫头啊，你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而且那大山里条件一定艰苦得很，你确定要去？”
虽然他看不见，我还是在电话这端点了点头，“爸，从报名到培训，我都付出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这个暑假我是一定要去的。”
“你不怕硬座连续二十几个小时？”
“不怕。坐累了我可以站起来休息。”由于没有经费，所有开销都是能省则省，要不是甘肃太远，队长都想带着我们走过去了。
“听说去了那边都没得洗澡的？”
“不怕。”我随口就给自己贴金，“我这体质不易出汗。”
“那边是地震多发边缘啊丫头！”我爸被我弄得急了，连这个理由都能找到。
“爸”，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我缓了缓语气安慰他，“买彩票我还没中过一毛钱，就我这运气，地震是不会看上我的。”
我听见他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爸，放心吧”，我赶紧打保证，“你家丫头不怕天不怕地，回家说不定还会胖上两斤呢。”
“就你油嘴滑舌！”他假装生气地唬了我一句，“真是女大不中留，你这丫头片子太能折腾了，要是你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我和你妈也拦不住你啊。”
故事的后来爸妈还是妥协了。
来回硬座加起来有五十多个小时，暑假期间火车都是爆满。我们坐着站着都不是滋味，浑身僵硬酸痛。
大夏天在大山上没有条件洗澡，大家都顶着个油腻腻的头发，我还过敏了，还是硬撑着到课程结束的最后一天。
当我们在返程的火车上时，甘肃又发生了低级数的地震，这对于我们而言是幸运的，同时我们又在担心山里孩子们的安危。还好都平安无事。
后悔吗？
不，万幸的是这次我去了，去不了才会后悔一辈子。
那一年，我十九岁。
5.
我再也不害怕打针，再苦的中药都能一口气喝完。
我再也不害怕人多的舞台，无数次演讲、无数次主持，越来越能够挥洒自如。
我再也不害怕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人们，没心没肺倒头就能睡着的功力倒是见涨。
我站在二十岁出头的风口浪尖上。
你说我富有吗？
除了年轻我一无所有。
在这纷纷扰扰的世界，我感谢我的一无所有。
正是因为手里是空的，我才能够肆无忌惮地对这个世界张牙舞爪，我才能够毫无顾忌地握起双拳打出一番天地。
6.
“嘿，跨专业难度更高啊，你不害怕了？”我飞快地按出这句回复，转头看向窗外，微风拂过水面，拂过树叶，拂起了一片夏日炎炎。
手机信息提醒。
“姐，后来我想过你的话，大不了撞得头破血流，我有什么好害怕呢？再说，我不试一下逼自己一把，怎么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牛掰呢？”旁边还附了一个加油的大笑脸。
夏日的风好像吹过了我的心头。
“那我静候你的好消息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