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欲火,从天而降,纯净我,从地狱涌出,惩罚我
楔子
入夜,一盏15瓦的白炽灯,忽闪忽闪发着昏黄的光,如同灵魂的明暗,在黑暗中挣扎。湿热的风吹过,白炽灯轻轻摇摆。
“赖雅,赖雅!”“郝乐迪,说暗号。”灰暗的角落,两个瘦小的身形靠着墙角。‘洞幺儿,动幺儿,我是动两,收到请回答’‘喂,喂,动两动两,我是动幺儿’‘动两动两,我已经被鬼子包围了,记得胜利的旗帜上有我的一半,为了新中国!’‘为了新中国!’
‘呀,小鬼子,我跟你拼了。’郝乐迪冲出阴影,举起弹弓,射出石头,石头射在灯泡,啪,碎了。火花闪了几下,黑暗将所有的一切,都拉入一个漩涡。
‘郝乐迪,你爸会打死你的。’黑暗中,一个颤抖的声音,空洞,细小。‘乐迪哥哥,好黑,我怕。’‘赖雅,别怕,有哥哥在。’晞晞嗦嗦,有摸东西的声响。空气中,只有两个人紧张的呼吸声,和一种叫恐惧的气息漂浮。
一道亮光,呲,一根火柴划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凑在火柴微弱的光芒下,欣喜着,微笑着,奔向光明。‘快,赖雅,蜡烛在抽屉里。’赖雅拉开抽屉,没有,接着拉开另一个。火柴快燃尽了,烧灼郝乐迪的手,一下子甩开,火柴飞出去老远,火光灭了。‘乐迪哥哥,我摸到蜡烛了。’
呲,又一根火柴擦燃,点燃乳白色的蜡烛。飞出去的火柴,落在老旧的窗帘,不舍得就此告别,像燃烧的木炭,发最后的光和热,将燃烧的本能,传递给纯棉窗帘,纯棉窗帘,默默地接过火把,悄悄地燃烧。
赖雅滴几滴蜡烛油在方桌上,将蜡烛按在即将凝固的蜡油,“乐迪哥哥,赶紧找个新灯泡换上吧,你爸妈快下晚班了。”郝乐迪使劲点点头,呲着牙笑嘻嘻,“明天又得捡煤块攒钱买灯泡了。”赖雅托着脸,“捡一脸黑。”郝乐迪搬了个长条凳,放在大衣柜前面,爬上去,伸手摸上面的一堆乱七八糟,摸半天,抓着一个纸壳,放眼前看了看。赖雅踮着脚尖,“是新的吗?”“是。”郝乐迪从凳子上跳下来,拿出灯泡,对着烛光照了照,“钨丝都联的好好的。”
“好呛!郝乐迪,你家烟囱是不是让你给堵了?”“我没堵啊。”
噌,一股橘色的火焰,从棉被上蹿起来,攫住破旧的沙发,抓住干裂的木床,咬紧柔软的窗帘,扑向三八红旗手的相框,捣向柏木的大梁,秸秆的簸席,滋滋叫着,嘘嘘贪婪,像一条毒蛇,刺破黑暗的枷锁,舞动长矛,噬咬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
‘着火了!郝乐迪,快救火!’赖雅抄起鸡毛掸子,拍火;郝乐迪,左看右看,抡起门后的拖把,扑向火焰。
火越来越大,赖雅和郝乐迪的努力,几乎不见效,周围邻居也惊动了,有喊的有叫的,奔跑的。火蔓延,烤灼着,赖雅头发烧卷了,郝乐迪脸通红,赖雅的凉鞋只剩下一只,郝乐迪身上黑一道红一道,赖雅一直在咳嗽,郝乐迪弯着腰挥舞只剩下的黑不溜秋的拖把杆。“快用水!”郝乐迪一脚踹开门,端起洗脸盆,从水缸里舀水,跑进屋里,泼向火幕。
灼热,钻进皮肤,整个人好像要沸腾了,心脏狂跳,血管鼓胀,鼓裂般生疼;空气被火吸走了,喘不上气,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肺拼了命鼓动,离窒息只差一秒钟;烟,乱窜,狠狠敲击脑袋,辣眼睛,刺激喉咙,眼泪哗哗落下。皮肤似乎已经烧起来了,空间是如此逼仄,生命已无处可逃。
有人已经陆陆续续帮忙灭火。郝乐迪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奔跑于水缸和大火之间,赖雅弱小的身影,在冲天大火中,若隐若现,捂着嘴向郝乐迪使劲挥手。郝乐迪端起水,撒丫子就往屋里跑,冲向赖雅,屋梁坍塌了,大火瞬间将赖雅扑倒,郝乐迪绊倒了,摔出去两三米远,水撒了,脸盆乒乒乓乓跳进花坛,门牙磕掉了。郝乐迪满嘴是血爬起来,踉踉跄跄奔向火焰,哭喊:赖雅!。
嘣,一声爆炸,是煤气罐。一股巨大的热浪,咆哮着,千万只拳头砸向郝乐迪,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