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能为力的事,永远是生离死别。
外公的身体一直不好,在外婆和他一众好女儿、女婿的悉心照料下,勉强拖着病躯维持了二十多个年头,已属不易。他的幸运,是活在这么温馨的大家族;而他的不幸,则是多年受着病痛的折磨。
印象中外公最深刻的一次病危,是我刚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在一千公里外的浙江,接到家里的电话,泪水决堤,我第一次感到那么无助,第一次对距离感到深深的无奈。泪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就匆匆跑去跟领导请了假,当即买了回家的车票。
那段时间正在读《心经》,于是一向不迷信的我默默许愿:到家之前抄完10遍《心经》,保外公平安无事。火车上一边淌着泪,一边加快笔速,终于赶在到家前抄完。值得庆幸的是,接到家里电话时外公已经意识模糊,认不清任何人,可当我赶到他病床前的那一刻,他竟然能说出话来,也认得我。当时我一直认为,那一定是我抄经的功劳。
其实我从小跟外公并不亲近,家族之庞大,我并不是孙辈中最起眼的那一个;加上那时候重男轻女思想并未革除,作为女孩的我并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小时候,外公身体还比较好,他总是抱着表哥和表弟,即便我是最频繁去走访的那一个,即便我是最爱撒娇的那一个,可印象中他从未抱过我。但我知道,不管怎样,他是我外公,我只有这么一个外公。跟其他表姊妹不同的是,我是唯一一个在外工作的孩子,也是唯一一个从未感受过离人之痛的孩子。外公病危的消息,对一个内心还是孩子的我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害怕。好在我回家后,外公的病情有所缓解,在他床边陪了他几个日夜,直到医生确定他的身体处在恢复之中,才买了返程工作的车票。
这一次外公走得很急,连医生都说外公的各大器官都在三年前的那次病危中早已衰竭,能活到现在已算是奇迹。年前接外公来我家吃团圆饭,竟是他最后一次来我家,过完年就出门工作了,没好好多陪他几天,想想都是遗憾。因为一些没法调整的事,我甚至没法在外公的告别宴前赶回家,本想着办完事赶最早班的飞机,却也不能保证赶得上送葬的队伍。到了这一刻,家人都还在担心我太过奔波劳累,劝我不要赶回家了,一众表姊妹也都说有他们在,就当是代我尽孝了。可他们不知道,这才是我最自责的:在外公的最后一程,我成了唯一一个缺席的人。为了让家人不为我分心,我答应办完事后再考虑是否有时间回家,但我想,我一定会尽快结束手头的事,虽然再见面已是奔丧,已是阴阳两隔。如果赶不回他的葬礼,我总是要戴孝三年的,毕竟我是唯一一个没能陪他最后一程的后辈,戴孝的事,我是万万不能推脱的。
以前总是有人劝我,不要离家太远。那时我太任性,铁了心要“闯荡江湖”,到现在,我深深感觉远距离的无能为力,六个小时的车程,其中变故太多,不是什么都来得及。在这里,我并不想诉苦,毕竟看到我这么心酸,总有些人要笑话我,我并不是当初自己口中的那么强大。有时候也会偶尔脆弱,会忍不住想哭,后来想想,并不是我几行眼泪,已逝的人就会回来的。我可以表现的,并不是软弱,我需要的,并不是获取心疼。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强大,才可以成为家人的依靠,长久的陪在他们身边。
我曾跟爸妈许愿:如果他们活到百岁,我必努力活到活到八十;若他们只有八十之寿,我便活到六十足矣。我不仅希望,我的一辈子是他们的一辈子,也希望,他们的一辈子,就是我的一辈子。说实话,没有他们的陪伴,我没有长寿的必要,而他们亦是我愿意为之活下去的理由。
外公是我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失去的人,虽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把他从我身边带走默默流泪,不过静下心来想想,八十高寿的他,尽管没能享到我们几个孙辈的福,但女儿女婿已给了他足够多的幸福,他应该是走得安心的。只是希望,时光还能温柔一些,再给我多一些时间,我想陪陪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