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走过一片广阔的天地,它的名字,叫做乡村。
十月,拂动一片浓郁的芬芳,它的名字,叫做泥土。
十月,深秋,北国,乡野。
不用过多的思量,甚至,不用轻轻回眸,仅是这几个简致的名词,就能唤醒一切的一切,属于村庄,属于泥土,属于父老乡亲的拙朴而不失浑厚的记忆。
秋风,是最有天赋的画家。它把杨柳的叶子,涂成金色。把爬山虎的叶子,涂成红色。把土豆的叶子,黑豆的叶子,南瓜和西葫芦的叶子,却都涂成黑色。黑黢黢的,有些僵硬,有些冰冷,又有些无情的冷色。
找寻,或者收藏天赐的色彩,不要在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城市,不要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不要在摩肩接踵的夜市,而是,要在乡村,广袤无垠,空阔无际的乡村,人烟稀少的乡村,一来,就不想再回去的乡村。
深秋的乡野,是一幅徐徐铺开的画卷。天湛蓝,云洁白,山疏朗,水清透,牛羊肥壮,鸡鸭欢快,农人的心里,更是春风又绿,吹开一派生机盎然的蓬勃,一派姹紫嫣红的美丽。
深秋,最好的去处,不是千年古刹,不是万年遗迹,不是繁华的都市,不是小资的馆驿,而是乡村。
乡村,有凝聚了日月光辉,天地灵气,风雨精血,父辈血汗的庄稼。
土豆深埋在地下,一铁锹下去,再上来,碗口大的土豆,带着湿漉漉的泥土气,赫然滚落在眼前。
苞米裸露在阳光下,一粒粒金黄的苞米粒,就是一颗颗炉火淬炼的金豆子。可别小看这一粒粒苞米,它的智慧,是牺牲自己,成就别人。它的生命,也是在一次次毫无保留的奉献中,次第升华,涅槃重生。它喂饱了笼里的鸡鸭,喂壮了圈里的牛羊,喂肥了棚里的猪崽,更喂暖了,也喂甜了乡亲的笑容和心房。
深绿色,浅绿色,橘红色的,圆的,椭圆的,有尖嘴的,没尖嘴的南瓜,随意散落在田埂上。无人问津的南瓜,静静地,把自己站成一道最纯粹的田园风光。在日升月落,白霜满地的季节里,细数流年悠悠。
经风沐雨的红葱,多少次,都想拜倒在秋风的石榴裙下,可是,它又那样清醒,那样理智,那样明白地懂得,只有站立,只有挺起胸膛,才能获得最宝贵的尊严。只有昂首挺胸,生命才会像一面大旗,即使疾风呼啸而过,依然可以猎猎作响。
栽种在小院里的西红柿,曾经如火如荼的生活激情,在漫山遍野的秋光里,渐渐平息,隐退。这一切,与一个人,一个女子的一生,是多么相似!
曾经,烈焰红唇,妖艳妩媚。当年华老去,淡妆浓抹,总是不相宜。即使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那风韵,总是被时光打了折扣,任你一掷千金,挥金如土,也不能换回损耗的那些容颜,气质,和形象。
那些半开半谢的,叫不上名字的花,在风中凌乱,有凄丽的美。也只是在一个刹那,思绪羽化,飘飞千年时光,飘落在大唐的圣殿。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那个丰腴的妃子,那个回眸一笑百媚生,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妃子,享尽了世间的纸醉金迷,呼风唤雨,荣华富贵。她的生命,却并没有因此,多了厚重,多了光泽,多了有温度,有情怀的永恒。
一场战乱,一个地方,一声令下,挥泪永别。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虽然,曾经因为爱情,有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山盟海誓。可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啊。就像这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花,它不知道,哪一刻,美好就香消玉殒,灿烂就黯然收场,生命就戛然而止!
十月,深秋,轻轻地走过乡野。听老羊倌忆苦思甜,讲述他的故事。看双手黢黑的乡亲,双膝跪在泥土上的虔诚。正是因为虔诚,泥土回报给他肥沃,庄稼回报给他丰收,生活回报给他无限的希望,日子回报给他不竭的激情。
深秋,十月,放下城市飘落的浮躁,功利,急切,到乡村去,到父老乡亲中间去,到泥土中间去,到鸡鸭牛羊中间去。静坐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想。和他们,那些乡间的风物,精神往来。
慢慢地,浮躁被抖落,功利被放逐,急切被沉淀,只有纯净的,安静的心态,被留了下来。安静的行走,安静的停留,安静的倾听,安静的思考,安静的生活,就是最好最美最有诗意的生命状态啊!
十月,深秋,像庄稼一样活着,像泥土一样活着,像农人那样活着,像土炕上的小猫,太阳底下的小狗那样活着,这辈子,只赚不赔!
(2017/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