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奈特利女士,你的女儿在此郑重向你提出疑问。”
“伊丽丝,吃你的蛋糕,别再追问我你父亲的事情。他很爱我,但他在你出生前就在一场火灾中丧生。甜心,我很抱歉,但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你的存在。”
“你有他的照片吗?”
“没有,火烧光了一切。甜心,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死亡总是不期而至。即便他离你很远,但他会用别的方式陪伴你,所以我们要更好地生活。”
“的确离我很远呢,就像小时候你告诉我他在英国工作,实际上,英国与法国隔拉芒什海峡(英吉利海峡,法国称呼)相望,两地最近距离21英里(34公里)。从巴黎飞伦敦最多两个小时。相隔21英里或者两个小时航程的死亡。”
“这好像不是一个九岁小女孩该思考的事情,所以……”
“我十岁。”
“呃……”
“作为一个神经大条的单亲妈妈来说,你已经够好了。奈特利女士,或者,妈妈。”
“在语言犀利这一点上,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这是我能在你身上找到的除了绿色眼睛以外你们最像的地方。”
谈话到此结束,罗西去收拾餐盘,伊丽丝抱着自家的猫大花坐在窗台边,巴黎的秋天总在下雨,她其实挺喜欢雨天,不用出门,不用社交,听着罗西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留声机里的黑胶唱片,荒度一整天。
留声机里放着罗西莫名爱上的歌,Chamber of Reflection。罗西的哼唱声从厨房里传出来,“Alone again~Alone again~”孑然一身,孤独。如果没有她,罗西会孑然一身,还是会和伊丽丝的生父携手度过余生的每一天。
伊丽丝的确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总有人会告诉罗西她的古怪,邻居,罗西的同事,甚至是男友,不,他们分手了。伊丽丝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明白自己没有父亲的事实,她知道自己是个早熟的孩子,罗西也知道,所以她并不会过多掩饰伊丽丝父亲的死亡,因为被伊丽丝拆穿后罗西只会更悲伤。
罗西是个文艺类杂志的编辑,有时也兼职专栏作家,她本来想当个作家的,但职业作家的收入似乎有些微薄。罗西在伊丽丝出生前的工作无人知晓,伊丽丝以前觉得她是个特工,但事实上,罗西就是罗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却有作家梦的单亲妈妈。罗西也不完全普通,她很美,也很有学识,除了日常生活中很神经大条以外。罗西是在工作中遇见伊丽丝的父亲的,他们是搭档。
伊丽丝在看过《天生一对》之后,八岁的她觉得自己有一个和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双胞胎姐妹,只是因为父母关系破裂而被分开抚养,或许在她十一岁时参加夏令营时,她们就会相遇,并且可以成功让父母复合。但事实证明,伊丽丝没有双胞胎姐妹,她偶然发现了罗西的孕检单。
“罗西,我明天要去图书馆,你能送我去吗?”
“好吧,甜心,但是明天是周末哎。”
“你起不来。好吧,我自己去。”
“我爱你~甜心~对了,你还没拆礼物呢。”
罗西每年都会自己写几页故事,绘上插图,从伊丽丝出生起开始画。伊丽丝认为这是自己对生日的期待的唯一理由,从她出生到十岁收到的故事是可以连起来的,但这个故事似乎永远没有结局,罗西对此保守如瓶,或许她也不知道结局。
故事叫《荆棘鸟与鸢尾花》。伊丽丝(Iris)的名字在英文中是鸢尾花,伊丽丝觉得罗西在生下她回到巴黎前的名字和现在的名字绝对不一样,伊丽丝的外婆是巴黎的一位走索女,外公是个不知身份的英国人,外公在巴黎出差时,在马戏团看表演时,遇见了罗西的妈妈,外公对她一见钟情,他们最终结婚了。很浪漫,不是吗?伊丽丝觉得这是罗西写的小说中的内容,但罗西发毒誓说这是真的。
回到伊丽丝的生日礼物上,罗西的字体很清秀,插画画得也不错。故事有了新的内容,伊丽丝决定从头看起。
“有一个传说,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声却使人间所有的声音黯然失色。
从离开窠巢起,荆棘鸟就在寻找荆棘树。
当他如愿以偿时,便如飞蛾扑火般,
一头扎进了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流着血泪放声歌唱。
曲终而命竭。
一只不知在旅途中度过多少夏与冬的荆棘鸟找到了荆棘树,
他却只是站在荆棘上,
这只与众不同的荆棘鸟不爱荆棘树,他爱荆棘丛中的鸢尾花
鸢尾花在风中摇曳
‘荆棘鸟啊荆棘鸟,你为何不爱那荆棘花’
风好奇地问着
‘我不爱那荆棘花,她的荆棘上染着我亲人的血’
又是一年春花开
鸢尾花爱上了荆棘鸟
荆棘鸟钻进了荆棘丛
血红的羽毛挂在了荆棘上
‘荆棘鸟啊荆棘鸟,你为何偏爱那鸢尾花’
风好奇地问着
‘我只爱那鸢尾花,独一无二的鸢尾花’
又是一年盛夏时
荆棘树恨极了鸢尾花
荆棘刺向鸢尾花
荆棘鸟用喙折断每一根荆棘
荆棘树只剩最后一根荆棘,最长、最尖的荆棘
‘荆棘鸟啊荆棘鸟,你为何要折断荆棘花’
风好奇地问
‘我不爱那荆棘花,她的荆棘刺向了我的鸢尾花’
又是一年秋叶落
荆棘树恨透了荆棘鸟
她将最后一根荆棘插进了荆棘鸟的心脏
荆棘鸟用力折断了荆棘
他飞向鸢尾花
他留着血泪放声歌唱
黄土地里开出了红雪花
“红雪花红雪花,似雪又似梅花”
风喃喃着
再也无人回答
又是一年冬雪来
鸢尾花旁开出了新的鸢尾花
荆棘树早已化为枯骨
‘鸢尾花啊鸢尾花,你为何哭泣啊’
风好奇地问
‘荆棘鸟不再来,春花不复开’
……”
伊丽丝合上了故事,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但她到底只是个十岁孩子,大花在沙发上睡着了,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罗西催促着,“甜心,快睡觉吧,时间不复返。”
“晚安,罗西。”
“晚安,甜心。”
在罗西走出门前,罗西如梦初醒般,加上了每晚都会说的“好梦。”
伊丽丝听见罗西在嘀咕,“我怎么会遗忘你”
但她没有听见最后一个词,
‘荆棘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