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过,蝉鸣过,雨落过,雪纷飞,很怀念那青石板桥,屋顶上炊烟升起,耳边传来古朴的声音,土路上依旧唱着当年的歌谣,错综的弄堂像是迷宫,不知谁赤着脚丫,在泥泞的麦田里奔跑,溅起的泥斑,仿佛幸福沾在衣角。
四月份,漫山遍野开满了花。
你说这种红色的花是杜鹃,我说,母亲告诉我这是映山红。你捧着刚折下的山脚下开得最盛的几枝,突然停下脚步,举着你的小手指,眼睛亮亮的说,有了,不如今年叫杜鹃,明年叫映山红,后年又叫杜鹃,大后年又叫映山红。轮着来,好不好。
我也是小大人似的双手抱臂沉思状,好一会儿才说出可行两个字。
彼时,我六岁,你八岁。
那藏匿在你嘴角的微笑,那散落一地的糖果,拾起,抬起头,刘海及眼,阳光灼灼,芳华匆匆。转瞬,你站在风里已记不得你儿时的容貌,无论是小时候抢你玩具时你忿忿的眼,还是夺你捧在手中的棒冰时你撅起的嘴。那些无声无息流淌而过的云儿,宛如一如空白的童年,与风拉扯着,人瘦了,花也开了,姹紫嫣红,和秋水一样清清奇奇的瘦,儿时的自己只看得见你,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是极慢的。过了几年,我们升了初中。
你望着漫山遍野的映山红问我,你知道映山红的花语是什么吗?
母亲告诉我它的花语是思乡。
你叹了口气又问我,你有梦吗?
我回答有啊,昨天夜里就梦见了家里老母鸡下了颗鸡蛋,母亲蒸了一碗鸡蛋羹,我俩一块吃了。
你继而笑了,傻小子,不是这样的梦,我的梦,我的梦就是去到更大更远更广阔的地方生活,是比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大很多倍的地方。
你的眼睛闪着好看的光,而我不明白,地方大了真的好吗?真的就自由了吗?夜里无人的时候,不是显得很空旷吗?
过了一会儿,你说,为了实现这个梦,我想我什么都可以做出来。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可你已转身去追逐夕阳。我望着你的背,轻轻的跟了过去。
我多想告诉你,你能不能哪都不要去,就在这,每年都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我是贪心了一些。
第二日,我睡到很晚才起,母亲看着我,像是有话要说,叹了气又走了出去。饭吃到一半,我忽而发现,平日里这个时候你都会来找我的,又想起昨天你说的话,顾不得穿鞋,就那么跑了出去。天上下着零星雨,有风,大家伙在村子口送行。你走了过来,伸手从背后拿出一束映山红递给我,我知道你会为我送行的,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会真正懂得它象征的意义。
我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消失在雨幕中,心里有些异样,可我不懂,这是难过。想着你的话,我要去到更大更远更广阔的地方生活,而这只是你的第一步。
曾经柔嫩的小手向我张开,如莲花蓓蕾刚刚绽放,曾经一起看天上的霞霭乱飞想象月亮树的模样。黑夜,蟋蟀在树林里鸣叽,那曾经灿烂过的微笑,那曾经闪烁的泪光,那曾经绚丽过的映山红,那曾经扯你马尾的时光,如今都变成一片苍白的死亡。
那时候,天很低,黑夜很长,路灯下飞着虫子,有时我们坐在台阶上仰头望,把白天所有的愁和烦卸掉,想将来,想长大后的人生,想从大人口中听到的清华北大。
再归来,是在五年后。再见你,大大的眼眸出落得越发好看,我说不出什么话,你闪着亮亮的眼睛笑着看着我,小呆子,怎么,被本姑娘的美貌迷晕了吗?泪水只在眼中打转,并不落下,我有些心疼,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此番场景。于是我撇下你飞奔而去。
我记得我跑了很久,却不记得,我跑向了哪里,然后,大哭出声。
你想死是吗?弄出这么大声响,野兽都能找到你,还怕招不来孤魂野鬼吗?声音中带着微怒,或许因为突然觉得有个人在附近,稍稍安下心来,便不觉得那么悲伤了。在周围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在何处。正准备再找的时候,那人出现在了身后,带着笑意说,不哭的时候,真像个小呆子。
还记得曾经对你说的话,多想陪你一起长大,一起把年华挥洒,陪你穿过一路荆棘。我已经懂得映山红还有别的含义——永远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