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家伙……有点难对付。”江鹤愁眉苦脸地说道。
说完,江鹤吹了声口哨,朝蓝夜湓挤眉弄眼,又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蓝夜湓没有回答,眼里已经是乌云密布了,深知他自己已经被逼到绝崖上了,捏紧了剑柄,咬牙发狠。
我还不能死。
蓝爹爹还在等我回去。
蓝夜湓眼泪有些浸湿了眼眶,很害怕——说不害怕的都是假的,怕得牙关发抖,他怕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更怕的是此时魏无羡和蓝忘机都没有在他身边。
云深不知处。
蓝忘机坐在檀木椅子上,翻着泛黄的词典和诗经,正在替蓝夜湓想几个尊号。
似乎觉得眼睛有些干涩,蓝忘机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看着窗外的清风绿叶。
放松了一会儿,蓝忘机低下头,看着已经写好的几个尊号。
虽然知道蓝夜湓不会中意里面的任何一个,但蓝忘机还是尽心尽力地翻阅字典,绞尽脑汁地想着几个他可能喜欢的典故。
也算替蓝夜湓分忧吧。
乱葬岗外。
江家弟子将刚才的情况一面急急地通知了蓝家弟子,一面急急地写信给莲花坞,又一面急急带人朝乱葬岗前进。
蓝家弟子得到消息后,又连忙写信给云深不知处和怀瑾君蓝思追。
信还没有送过去,蓝家弟子就收到蓝思追的信。
“蓝氏晏亲启。”信的封面端正地写着几个楷书字体。
蓝家弟子不敢私拆,只放在了蓝夜湓房间的桌子上。
其他弟子见江,蓝两家已经慌乱起来,有人好奇,有人害怕,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通风报信,一时之间,仙门百家都知道乱葬岗出了状况。
更有居心叵测的人,暗下造谣江是客和蓝夜湓关系非同一般。
因着魏无羡的前车之鉴,所以有些人对蓝夜湓议论纷纷。
独金家营帐里,金雁行严厉禁止手下的人乱嚼舌头根。
“唉……现在的人,一遇到什么风吹草动,就说出一些多少不堪的闲话。”金雁行独靠在帐门上,摇着头叹息道。
金家弟子虽然行事张扬,但自从上任家主金光瑶事败后,金家也少不了众人的冷嘲热讽,所以他们也深知被人背后议论的难堪,因此也闭口不谈此事。
只聂家和孟家弟子敏锐察觉出乱葬岗里肯定是有什么惊天的东西,忙快信快送给了自己的家主。
江是客默默地听着,咬着牙,一掌拍在墙上,五指深深地压进墙上。
他只能听到,感觉到蓝夜湓那边的状况,却不能目睹,更无法帮助。
可是越这样,越令人着急,江是客感觉到一股无力感像藤蔓一样慢慢缠上自己。
而他什么都帮不了。
不过仅仅是瞬间的气馁和愤懑,江是客瞬间恢复理智。
慌乱只会坏事。
他应该快些找到救他们出来的办法,而不是自暴自弃。
既然黑影依托壁画而作妖,说不定这些壁画就是机关。江是客默默地想,慢慢地沿着墙壁走,手指摩挲在壁画上,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寸地方。
天天跳到地上,瞅着江是客,趁他不注意,悄悄跑开了。
蓝夜湓说:“你看着玄武,我对付它们。”
江鹤点头,浅笑一声,转身一手插着腰,一手执剑对着玄武,一脸挑衅模样。
蓝夜湓转了转右手手腕,把剑插回剑鞘,取下背上的飞天琴。
左手抱着琴身,右手调整徽位,瞬间所有琴弦紧绷起来,像几根即将射箭的箭弦。
蓝夜湓静静地看着那些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黑影,等着它们率先动作。
滚滚的逝水,漫天的水花,以及蓝夜湓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似乎是受不了猎物气息的诱惑,一个黑影率先跳了起来。
蓝夜湓心里冷笑一声,一指一弦一音一人头落地。
无头黑影落入水中,掀起一朵水花。
这一动作似乎激怒了黑影们,伴着一声声怒吼,无数的黑影冲了上来。
蓝夜湓五指翻飞,若百花穿蝶,眼花缭乱,丝丝清列弦音中藏着刀刀致命的力道。
不见剑光,却无处不是剑意。
无数的黑影同时人头落地,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水花乍起,若雨水敲打般。
明明弦音轻柔如浮云,清澈如冷泉,却有如此威力。
蓝氏琴法——惊云。
此琴法虽然威力巨大,百密而无一疏,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那就是后背。
所以蓝夜湓才让江鹤替自己守着玄武。
看着面前的黑影数量丝毫不减,蓝夜湓抿了抿嘴唇。
惊云乐章已经快要结束了。
而惊云乐章结束和开始极难协调,如果故技重施,势必会露出一丝的破绽。
蓝夜湓想了想,悄悄地降了一个调。
接着,食指拨弦,左手反弹下三弦,引入另一个乐章。
水面开始静下来。
蓝氏琴法——止水。
蓝夜湓的指法变得轻柔起来,水面已经平静得如一块光滑的镜子。
而那些黑影动弹不得。
蓝夜湓又悄悄升调,借止水音调又快速重回惊云乐章。
几道剑意斩过,被禁锢在水面上的黑影齐腰以上已经被斩断了。
“不错,好听。”江鹤“啧”了一声,由衷地赞叹。
可火把一黑,再次亮起,水面上又是无数的黑影。
蓝夜湓心里惊讶,再次弹琴。
惊云既然解决不了,那就化尘。
蓝夜湓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左手调整徽位,琴弦再次绷紧。
这次的琴声声调高昂,却又缥缈无力,令人捉摸不透。
一阵阵琴音以蓝夜湓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惊起阵阵的涟漪。
那些黑影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身体扭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手指指天,似乎在承受什么不可想象的疼痛。
慢慢地,那些黑影化成几粒尘埃,落到了水里。
十分凶狠的蓝家琴法,非内眷弟子不能习得,而且化尘,绝对不能对仙门弟子和普通百姓施展。
蓝夜湓刚想放松口气 ,火把又黑了。
再次一亮,黑影又重重叠叠,依然络绎不绝地冲上来。
背后的江鹤有些抵挡不住滚滚流水,发梢上不知沾满的是水珠还是汗珠。
蓝夜湓也有些力不从心,没有意识到脚下的坚冰正在慢慢地融化。
“啊!”蓝夜湓突然踩滑了,保持不住平衡。
一道弦刃朝一挑尚未断裂的房梁劈去。
几块碎木应声而落,打在了蓝夜湓的头上。
蓝夜湓差点被打晕过去,忙挥指轻捻琴弦,调徽位。
二人身边升起一片浮云,悠扬缥缈。
蓝氏琴法——乘云。
那些黑影立马扑了过来,趴在云上,再无法前进一步,只能龇着獠牙,眼神贪婪地看着二人。
蓝夜湓不敢丝毫怠慢,手指不停地弹拨。
坚持住啊……还有人等我回去呢……蓝夜湓压住自己心里的害怕,想道。
江鹤冷不丁地被落下的木头打到了肩膀,剑招一瞬间被打断了。
滔天巨浪向二人袭来。
蓝夜湓被冲得手里的琴飞了过去,一头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昏前,蓝夜湓脑里快速闪过一个“快死了”的念头。
下意识地,蓝夜湓喊了一声“爹”,然后落在了水里。
江鹤还来不及惊呼,就淹没在了水里。
黑影们立刻密密麻麻地围了上去。
“啊!我不听鬼故事了!”蓝夜湓捂住自己的耳朵,嗔怪地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魏无羡。
魏无羡“嘻嘻”地笑了笑,很是满意蓝夜湓的反应。
蓝忘机无奈地说:“好了。睡了吧。”
蓝夜湓一下子扯着蓝忘机的袖子,害怕地说:“我要和蓝爹爹一起睡。”
蓝忘机想了想,说:“那你跟我们一起吧。”
魏无羡要去抱蓝夜湓,却被他躲开了。
蓝夜湓愤懑地看着魏无羡,抱着蓝忘机的胳膊,“义愤填膺”地说:“我才不要和某些只会欺负小孩子的人一起睡!”
魏无羡缩回手,挠着头,不知道蓝夜湓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蓝忘机似笑非笑地看了魏无羡一眼,心里暗暗嘲笑他看他怎么收场。
魏无羡睁大眼睛瞪着蓝忘机,似乎是在嫌弃他不为自己说话。
蓝忘机咳嗽了一声,抱起蓝夜湓,对魏无羡说:“我和晏儿先去睡了。晚安。”
魏无羡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走开。
呆站了一会儿,魏无羡只好在蓝夜湓的小床上胡乱睡下了。
蓝忘机帮蓝夜湓理好被子,然后把蜡烛吹熄,躺下合目了。
不知道为什么,蓝忘机今晚有些失眠,过了好久也没有睡着,睁开眼睛,看窗外疏影起舞,满阶明月,也起了个“举头望明月”之想,于是起身想要下床。
这时,蓝忘机看见魏无羡慌慌忙忙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好像听到蓝晏哭了。”魏无羡率先开口。
蓝忘机看了蓝夜湓一眼,确认他已经睡着了,于是转首对魏无羡说:“听错了。”
魏无羡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难道是我刚才做的梦?”
一边说,魏无羡一边走过来,直走到蓝夜湓面前。
看着蓝夜湓睡得安静,肉嘟嘟的脸蛋枕在枕头上,眉头紧皱,樱色小嘴不时地喏喏自语——好像是做了噩梦。
魏无羡有些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脸蛋,叹口气,说:“他是不是生气了?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蓝忘机摇摇头。
魏无羡有些内疚地看着蓝夜湓,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蓝夜湓忽然梦里叫了一声“魏爹爹救我!”
魏无羡忙围了上去,半蹲着身子,一手撑在床头,一手拍着蓝夜湓。
蓝夜湓睁开眼睛,一下子哭了起来。
蓝忘机忙给蓝夜湓披上外套,魏无羡把他抱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摇,一边轻声安慰。
“呜呜……”蓝夜湓不再大哭,小声抽泣起来。
“乖啊……乖啊……我在这儿……”魏无羡平时妙语连珠,此时却语拙,不知道说什么。
蓝夜湓抽抽噎噎,支支吾吾地说:“做了个噩梦……梦到鬼了……”
魏无羡心里有些自责,后悔不该一时起兴,给蓝夜湓讲个鬼故事。
蓝忘机倒了杯水,递给魏无羡。
魏无羡接过水,叹了口气,递到了蓝夜湓嘴边。
蓝夜湓抽抽噎噎的,也没有喝,别过头去趴在魏无羡肩膀上。
“好了,我在这里,别怕了,啊,乖。”魏无羡把水杯递给蓝忘机,又温声细语地哄道。
蓝忘机接过水杯,看着蓝夜湓,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别哭,我们在。”
“别哭……这样吧,我再给你讲个故事,不是鬼故事哟。”魏无羡坐在床头,晃了晃蓝夜湓的肩。
蓝夜湓“咕噜”了一声,抬起头,泪眼朦胧,问道:“真的?”
魏无羡笑了笑,说:“真的。”
蓝夜湓“哼”了一声,半气恼半害怕地说:“那你说吧。”
蓝忘机又给魏无羡披了件外套,坐在床头,好奇地看着魏无羡,不知道他会讲什么样的故事。
看着满窗的月光,魏无羡拢了拢蓝夜湓身上的外套,开始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叫‘夷陵老祖’的英雄……”
蓝忘机眼眸一深,定定地看着魏无羡。
“他的父母死得很早,也没有什么亲人……只知道还有一位从没有见过面的小表妹……”魏无羡意味深远地看着蓝夜湓,继续说,“但是呢,他被一家很好的人家收养,有一位和蔼的叔叔,一位泼辣的婶婶,一位温柔的姐姐和一个傲娇的小哥哥。”
“他们一直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好无聊的故事。”蓝夜湓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魏无羡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办。
蓝夜湓打了一个哈欠,说:“你讲讲后面的故事吧。”
魏无羡想了想,开口道:“后来,夷陵老祖成为了一位很厉害的人,专门降妖除魔,造福百姓。”
蓝夜湓提起了兴趣,睁大了眼睛。
“有一次……”魏无羡深吸了一口气,“有很多的怪物扫荡了一个小村庄。夷陵老祖二话不说,感到那里,甩出几道符咒直接击毙了几只怪物,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唤出几道天火,将那些怪物挫骨扬灰,然后站在山岗上,清风吹起他的……”
蓝夜湓趴在魏无羡肩膀上睡着了。
魏无羡庆幸蓝夜湓终于睡了,但随即又哭笑不得地说:“我讲故事有那么无聊吗?”
蓝忘机笑了笑,说:“的确。”
“早知道有今天这样的时候,当初就该向温宁好好学学怎么哄小孩子的招式。”魏无羡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蓝夜湓抱到床上,掀开被子给他盖好。
一接触到床,蓝夜湓立马勉勉强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说:“魏爹爹说吧,我听着呢。”
知道蓝夜湓是不想扫自己的兴,魏无羡笑了笑,轻声说:“你睡吧,明天再说也不迟。”
“那位夷陵老祖……到底是什么样的……”蓝夜湓困得连说话都带了点颤音,像一只初生的小羊。
“很好的人,你以后要是害怕,就喊他的名字,他会来帮你的。”
蓝夜湓闭上眼睛,只听到这句话,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很多年后,在蓝夜湓搬家到云深不知处前,从蓝忘机的口中,他知道了——自己的魏爹爹就是那位夷陵老祖。
他很骄傲,有一位降妖除魔的爹爹。
这位爹爹总会在自己危难的时候出现。
只要自己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