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好像会下雪”,老魏擦着杯子对我淡淡地说。
“是啊,天气预报说的。”
这座城市不常下雪,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寥寥无几。
今年入冬很早,天气寒冷,傍晚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有些看不清窗外的模样,只能隐约辨认出街上零星散落着的几个行人。
我早早打了烊和老魏坐在这家我俩合伙经营的咖啡厅里,喝着啤酒,聊着趣事。
老魏如往常一样健谈,我安静地抽着烟,早已习惯了他的眉飞色舞、声情并茂。
偶然一瞥他的目光落在了吧台上的一个相框上,里面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短发女孩,抱着一只体型臃肿的小猫,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配上嘴角盈盈的笑意在此刻看来愈加动人。
那姑娘生动的仿佛一下秒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对着你笑一样。
“汪洋,郁渡她结婚了你知道吗?”说完,老魏指了指相框中的女孩,语气带着些质问。
我笑了一下,手中的易拉罐被我捏出了声响。
吧台上睡觉的老猫打了个激灵,“喵”的一声跳进了我怀里。
我安抚着它的情绪,没有言语。
我早已在朋友圈知晓了这个消息,婚礼就在今天,直至此时仍有好友不断分享着婚礼的祝福以及现场的各种照片。即便我刻意回避,也难保有好事的人告知于我。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平静地度过这一天的,我敢肯定往来的顾客没有一人能发现我的异样。
只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坐在吧台上边逗猫边问我为什么总在擦拭这个相框。
“照片里是您的爱人吗?”她问。
我茫然地看向窗外,突然很想哭,却也只是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我曾经好像拥有过这个人,只不过再也等不到她了。
这张照片出自我的手,我抱着从老爹那偷来的单反,她抱着猫。
用我那十分生疏的技巧将这一画面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年前的那个盛夏。
2008年,地点是我家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下。
记得没错的话,她在嘲笑我的拍照技术有多么烂。
我早就忘了是从哪天起郁渡便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仿佛喊她的名字就像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如她总同我说的“早餐就吃豆浆油条吧”一样的自然。
两天前和老魏窝在店里看了一部叫作《爱你,罗茜》的电影,诙谐的影片却令两个大老爷们变得有些沉默,过了许久老魏竟有些哽咽地对我说:“这女主角真他妈像我初恋。”
我指着他哭红的鼻子哈哈大笑,笑声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的lydia,也就是那只猫。
而当我看到电影中两个少年手拉手肩并肩的情景,以及lydia臃肿体态的时候,我的鼻头也不禁一酸。
我不知道郁渡到底算不算是我的初恋,我想她可能不知道在我心中她有多么重要的地位,就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她心里一样。
她或许也已经忘记了我俩初次相遇的情景了。
02
我和郁渡从小学开始便是邻居,我住在她家楼下,一层之隔。
我爹娘常年在外做点小生意,把我丢给了姥姥和姥爷。
由于姥姥年龄偏大老眼昏花,做得饭菜经常咸得连她自己都难以下咽,我便成了郁渡家里蹭饭的常客。
一到饭点就会厚着脸皮跑到楼上讨一顿饭吃,叔叔阿姨总会笑着对我说:洋洋又来了啊。
郁渡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利索的短发,像个假小子。
她总是皱着眉头说:“这小子怎么又来蹭饭”,我脸一红,低头扒饭,不敢看她。
要说那时候我觉得叔叔阿姨要比我爹娘亲切,毕竟吃人嘴短,老两口饭做得确实好吃。
老妈不时抽空回家看我,总能听到姥姥声情并茂地阐述我的蹭饭事迹,然后骂了我好几年的白眼狼。
我总会在感到肚子饿的时候屁颠地跑上楼,恰到时宜地的出现在她家的饭桌上,郁渡给我开门的时候穿着格子衬衫,眯着细长的眼睛倚在门框上一副大人模样的唉声叹气,有时她父母不在,便由她给我煮方便面吃。
白象牌的,时至今日我仍对这味道流连忘返。
只是随着时代变迁,好多东西都已经消失在了回忆的长河里。
她大我半岁,却早我一年上学,那年她六年级,我五年级,个子比她矮半个头。
每次上下学我都会帮她拎包,当作在她家混吃混喝的补偿,她则是欢快的穿梭于那条充满了少年无限回忆的街道中,像个精灵。
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给她送去落在我这的各种文具,还有姥姥塞给我的一些水果零食。
所以我经常出现在她班级门口,并很快便和这些大我一年级的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纵然有些许争吵,可小孩子又有什么过不去的芥蒂呢。
然后我又会在饭点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在她的白眼下混口饭吃。
每当她和我赌气的时候,阿姨总说:“小渡,汪洋比你小是你弟弟,你要多让着他知道吗?”
她嘟囔着小嘴一脸的不情愿:“再惹我生气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我开心地应着。
郁渡班上的很多女生都很羡慕她有我这个能替她拎包的好弟弟,那时候的小女孩总以身后有几个跟屁虫而骄傲。
“小洋,替我们也背一下书包呗?”她们对我调侃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表情阴沉的渡,知道这是她发飙的前奏,我赶忙拉起她远离了那群女生。
我丝毫不怀疑她会突然冲上去把那些矮她一个头的女生暴打一顿。
我问:“你生啥气呀?”
“汪洋,你是我弟弟,你只能给我一个人拎包,知道吗?”
少年的心思单纯,没有那么多的杂质。
我懵懂地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点了点头,原来人从小就是有占有欲的。
后来她升了初中,我还在小学晃悠,上下学少了她的笑声难免不太习惯,我私下联系了几个她班上的男生,告诉他们有人敢欺负郁渡就帮我揍他。
我放学的时间比她早了很多,总会在小区门口一边打闹一边等着她回来。
每次她都会皱着眉头对我说:“你怎么就知道玩,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我却不以为然。
我也曾因为她和别的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而争风吃醋,莫名其妙地发火导致我们冷战了好几天。
那些天有些发烧,姥姥给班主任请了天假让我在家躺了一天,晚上醒来时发现郁渡正坐在床边端着一碗方便面正呼哧呼哧地吹着。
我饿得厉害,迷迷糊糊地对她说:“姐,我快饿死了。”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端起面喂着我吃。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错了。”
“知道错了吧!你比我小,我让着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了,”她说。
我说过的,少年心思单纯,矛盾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化解。
那时候我静静地吃着面,热气烫得我睁不开眼,打那起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服软,她都会与我冰释前嫌。
由于县里只有一个初中,所以一年后我便理所当然地追随了她的脚步。
然后又回到了以前的老生活,我仍每天帮她拎包,给她带好吃的零食,形影不离。
郁渡出落得更加清秀美丽,那双细长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
我的个头也日渐挺拔,小学时与她平行,然后是我低头看她的眼睛,到最后只能看到她那头凌乱的短发。
这时候我也不好意思再去蹭饭,偶尔去一两次她总会对她父母说:“你看他其实才是你们的亲儿子吧!现在长得跟头牛似得。”
我也学会了做饭,不再只是局限于方便面的水准,郁渡不时的会来品尝一下我的手艺,给出点中肯的评价。
有段时间我每天都往包里装着自己制作的小食和精挑细选的水果,趁着课间拿到她的教室给她吃。
我看着她艰难的吃完了一个香蕉,伸手从她手里接过香蕉皮。
她并不爱吃水果,我总觉得是这个原因让她从初中以来就几乎没长过个,好像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最美好的年代里。
几乎每次都要在我的监督下她才肯完整地吃完一个苹果或是其他。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多吃水果对身体好,你怎么跟上刑场一样。”
郁渡不耐烦的拨开我的手:“从小到大吃的水果都是你硬塞给我的。”
我说:“你看,还是我最疼你。”
你可拉倒吧,她翻了下白眼又从我手里接过了一个橘子。
临走前我听到了一些女生对她的私语:“你男朋友还挺疼你啊。”
男朋友这个词语每次都会触及我内心的某个深处,令我有些躁动不安。
她总会笑着说:“乱讲什么,那是我弟弟。”
不得不说,我竟有些失落。
03
打认识起我和郁渡就不曾分开,确切来讲或许是我一直在追随她的脚步。
到了她毕业升高中的时候,郁渡和我在一起便只能到我的肩膀了。
每次她周末回家都会对我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我,几乎周周如此。
我变得更加挺拔,棱角更加分明。
而我每周看到的几乎也是不同的她,一次比一次美丽,一次比一次灵动,脸上的稚嫩不断在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独有的魅力。
只是那双细长如狐狸般的双眼始终清澈透明,透过这双眸,我看到了里面倒映出的我的身影。
店里那只猫其实是捡来的。
郁渡初中毕业那年,我俩坐在树荫下乘凉,一只孱弱的白猫进入了她的视线:“你看,这猫好可爱啊。”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野猫有细菌。”我说。
她摇晃着脑袋撒娇说:“瞎说,这么可爱说不准是谁家丢的,你看它可怜死了,快去把它抓过来。”
我拗不过她,走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只蜷缩在一起的小东西,在太阳下显得它特别的慵懒,确实特别可爱。
猫很瘦小,估摸着出生也就两个月大,一身白毛有些污黑,唯有那双眼睛有些与众不同。
我把猫递给了郁渡,对她说:“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你。”
她疼爱地抚摸着白猫,“站这等我,把它看住了啊!”
说完便飞奔回了家,不多时便拿着一袋火腿肠跑了过来,看着猫大快朵颐的样子自己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她便拉着我去给小猫洗了个澡,奇怪的是这猫十分的安静,仿佛郁渡就是它的主人一样,然而只要我一上手这小猫就会变得躁动不安。
郁渡嫌弃地对我说:“把你手拿开,别碰它!”
我只能耷拉着脑袋在一旁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洗完澡她用浴巾包起了猫一边小心翼翼的给猫擦拭一边和我说:“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惊讶地说:“你还真要收养它?”
“废话,不然你以为。”
“你不是要去上高中了吗”,我问。
她的眼神有些黯淡:“对啊,不过你可以帮我养啊!”
“希望我姥姥不会烦它。”
我笑着揉了揉猫的脑袋,这次它竟然没有嚎叫,仿佛听得懂郁渡的话一样,只是眯了下眼睛瞅了瞅我。
那眼睛实在像极了郁渡。
然后我俩为了给猫取名又争辩了好久,当时她喜欢看傲慢与偏见,便执意给猫取了莉迪亚这个名字,她说她喜欢这个角色,我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这个夏天变成了两个人和一只猫的夏天,它总是喜欢懒洋洋的跟着我俩出来晒太阳,或是跟着我俩满街疯跑,尝遍了这条老街的美食。
她总是抱着它傻笑,在郁渡的精心照料下小猫成长得很快,两个月的时间体形大到需要用胳膊才能把它抱住。
那时恰好是假期的末尾,老爹带了一个单反回来,声称我要是敢乱玩就打死我。
我还是趁他睡午觉的时候把它偷了出来,在郁渡面前显摆:“快看快看,高科技诶。”
她和猫同时露出鄙夷的眼神:“切,有什么了不起。”
我走过去挠了挠她的脑袋:“我给你照张相吧。”
郁渡懵懂地点了点头,抱着猫摆起了造型,我摆弄着相机,许久也没听见那“咔嚓”声。
“哈哈,你个笨蛋不会用吧”,她笑着对我说。
我有点着急:“急什么,我再研究研究。”
说着她就抱着猫跑了过来,就在此时我终于按对了快门,将她的身影装进了单反里。
好了,给你看看。我对她说。
她有些疑惑的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相机:“这就好了啊?快给我看看。”
郁渡迫不及待地从我手里抢走了相机,捂着嘴巴嘤嘤嘤地笑着:“哈哈,怎么那么丑啊,你看我这造型就像是要像你跑过来一样。”
那张照片分明是最美的她。
04
县里的高中离家较远,学校规定需要住校,郁渡配了一个手机,我总会在清晨给她打电话:“吃早饭了吗?”
电话那头:“吃了。”
“吃水果了吗?”
“吃了。”
我:“哦,那没事了。”
郁渡:“哈哈哈,你天天给我打电话就这几句,想没想姐姐我啊?”
我:“没有。”
郁渡:“那我周末不回去了。”
我:“想你。”
郁渡:“这才乖。”
那只猫就留在了我家,我总觉得lydia喜欢她是多过喜欢我的。
它总是依偎在郁渡的脚边捋捋猫须,或是安静地蜷在她腿上舔舔爪子。
对我则是胡抓乱扯,满脸嫌弃。
郁渡总是用各种零食宠溺它,照顾得无微不至,而我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喂猫。
每到这个时候,lydia便赖在阳台,痴痴地望着窗外缱绻着她的身影,模样又孤独又好笑。
每次给她打电话我还要提及一下lydia的情况,我说:“它也想你了,成天盼着你回来。”
郁渡:“那等我回去抱它。”
中考进行的很顺利,我考入了郁渡所在的高中,一年也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去了。
报道那天我离着老远便看到了阳光下的她。
绿色的长裙,依旧凌乱的碎发以及那双细长的双眼,阳光映得她发出了耀眼的光彩。
她长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
都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我只是一周没有见到她而已,她便仿佛从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盛开成了一株娇嫩的鲜花。
见面第一句话:“哎呀,汪洋,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长大了。”
我:“是吗,你更漂亮了。”
郁渡红着脸在一群人艳羡的目光下带我逛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十六岁,本就是一个蠢蠢欲动的年纪,总有人渴望着收获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时光。
军训完毕分宿舍的时候是她帮我整理的床铺,还留给我了一袋吃的,被对面铺的老魏抢走了一半,这家伙力气太大,我打不过他。
日后郁渡还是会经常给我来送吃的,我也懒得去买。
每次她一来老魏就装成小孩一样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逗得郁渡笑个不停。
我和他说:“那是我姐,不是你姐,别乱叫。”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呦,”老魏说。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魏:“眼神。”
那晚我喝了挺多,不知是开心还是什么原因。
后来还是郁渡发现宿舍没人才出来在烧烤摊找到的我,我只记得当时我倚着她,手搂着她的肩膀,脑袋压在了她的头上。
我隐约记得她对我说:“再喝多,我把你扔马路上冻死你。”
我还记得我的胳膊搂地越来越紧,不想松开。
那段时间过的很快,每天都能见到郁渡令我感到心满意足,我也依然经常遭到她室友的调侃:“哎呦,小渡啊,你男朋友又来了。”
她总会笑笑:“别胡扯,那是我弟弟。”
那段时光很美,一群可爱的少年肩并肩手拉手穿插在校园的各个角落,羡煞旁人。
就连老魏也顶着巨大压力和一个女生谈起了恋爱,也就是他所谓的初恋。
微风轻柔地托起一丝丝柳絮,太阳把金色的光辉悄然披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上。
这段时光里掩埋了多少封少年青涩的情书,又带走了多少段人人传诵的校园佳话。
我整理凌乱的思绪, 坐在教室里,老师的话一句没听进去。
我突然又想郁渡了。
05
时光飞逝,不久后郁渡高中毕业,我们见面的次数从每天到一周一次再到每天,最后变成了一年两次。
她去了苏州,离家不是太远,我如果想见她还是可以义无反顾的坐上列车来到她的城市。
毕业晚会由于和她班人关系太好的缘故,我也有幸被邀请参加。
这回是她有些微醺,朦胧的醉意映得她脸色通红。
他们以拥抱的方式来告别,我说:“长这么大你还没抱过我。”
她说:“那你来抱我吧。”
掺杂着满嘴酒气向我伸开了双臂,我第一次有些害怕这拥抱,怕是最后的告别,就像她和班级的同学一样。
我说:“你喝多了,改天再正式抱你。”
她倚在我的胸口和我一起回了家,就像小时候那样。
第二天她对我说:“你要照顾好猫,一定记得喂它,如果我发现它瘦了就打死你。”
我笑笑:“没问题,你照顾好自己,记得吃早饭和水果。”
那一年是11年的夏天,我送她上的火车。
那时的lydia已经3岁了,臃肿得像小时候班级里的那个胖子,只是眼睛依然清澈美丽。
郁渡自从养了lydia起就变得特别爱猫,经常和我唠叨以后毕业要养一屋子的猫,大的小的,黑的白的,瘦的胖的,呆的灵巧的。
受她的熏陶下我也一直在憧憬着以后的生活,计划着要养多少只猫,同时盘算着该如何让郁渡替我喂一辈子的猫。
郁渡不在的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lydia由于太久没见到她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任凭我再怎么挑逗也提不起它的兴趣,在我回家的时候总是一副快死的模样,懒得动弹,我只得冒着风险把他接到了宿舍,想多陪陪它。
10年左右全国正掀起一阵阵的留学热。父母接走了姥姥和姥爷,并且再三劝我要在我毕业的时候用为数不多的积蓄送我出国留学。
在我几近已死相逼的再三推脱下,他们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同月老魏失恋了。
最可悲的是,在一次通话时我得知郁渡喜欢上了一个学长,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我们交换了近千条信息,感觉心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 。
我没有听清她那古灵精怪的声音在阐述着什么,也没记住那个男人的名字和样貌。
电话里我憋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离我远了起来。
那晚我又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吵杂,像是一群人在开着party。
我说:“你在哪?”
郁渡:“和朋友玩啊。”
我说:“你几号回来?”
郁渡:“快放假了,没有几天了。”
我说:“你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郁渡:“汪洋你怎么了?”
我许久没再言语,听着郁渡在那头的询问,以及和一个男声交谈的声音:“是我弟弟,不知道怎么回事,信号不好吧。”
又是弟弟,我挂了电话。
那几天我仿佛在自己周围筑起了高墙,没有哪个人能入内,也没有放我自己出去。
她喜欢上了别人了?过了两天我才反应过来,把猫托付给了老魏,买了一张火车票便去了她的城市。
确实比记忆中的那个小城更加繁华,更加吸引人。
我站在郁渡的宿舍楼下,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你下来。”
郁渡:“你说什么?”
我:“你下来,我在你楼下。”
郁渡:“你怎么来了?”
随即我就听到一阵叮铛的声响,她依然穿着格子衬衫,披着一件红色风衣下面还穿着条睡裤和一双拖鞋。
她还是在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艰难地从她如水般的眸子里寻找我的身影。
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外衣。
她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没见过的表情,有害怕有担忧,或许还有别的。
我说:“我想你了。”
她愣了,随即我抱住了她,一滴眼泪随着零星飘起的雪花一同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郁渡:“汪洋,你......”
她眼中满是惊讶与不解,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缓缓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头发乱了哦。”
说完我没有给她反应时间,留下她一个人在宿舍楼下呆呆地伫立着。
她或许在当时难以理解我的意思,又或许在日后的某一天她才会恍然间懂得我那个拥抱的含义。
我不想当你弟弟了,或许我该说的更加明确一点,郁渡,我爱你。
06
人生本就如此,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不喜欢的怎么也长久不了。
我想喜欢一个人可能也是这个道理,或许郁渡真的不喜欢我呢,又或许我对她仅仅也只是类似对亲人的那种依赖呢。
回家后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与他商量着留学的事情。
父亲第二天便回了家,脸上已有了些许皱纹,我已经许久没有仔细观察过父亲。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就和成长一样。
此刻他眼角的褶皱被喜悦遮掩的干干净净:“儿子,你可算想通了,爸妈也不容易,都想让你有个好前程,这年头出了国以后啥都不用愁了......”
我没记住他后面的话,只是看到他充满干劲,替我忙前忙后,利索得仍像是十几年前那个把我抗在肩头的小伙子。
老魏打电话给我:“听说你要出国了?”
我:“嗯。”
老魏:“那猫咋办?”
我:“你帮我养着吧,等我回国。”
老魏:“也好,反正他也不爱动,不麻烦,你这段时间好好歇歇吧,把她忘了。”
我没说话。
临走前最后一次给郁渡打了电话,是个男的接的,我听了两声就挂了电话。
留学的日子不太好过,或者说是看不见郁渡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就像十五岁那年,就像十八岁那年。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世上有许多可以挽回的和不可挽回的事,而时间和感情便是没法挽回的。
留学期间我给郁渡匿名发去了多条祝福,同时我也收到了很多朋友的祝福,有嘱咐我好好学习的,有劝我早日忘了她的,还有祝我早生贵子的,还有老魏的,只有短短的六个字。
“你的猫更懒了。”
繁重的压力令我几乎快忘记了这只臃肿的白猫,甚至有些记不清它的名字,只有在想起郁渡的时候,才会记起它那细长的眼睛。
出国并没有达到我想要的目的,同时也没能达成老爹的心愿,没帮他找回一个外国儿媳妇。
反而更加加重了我对郁渡的想念。
我说,你肯定不知道,我夜夜听着温情歌曲难以入眠的烦恐。
我说,你肯定不知道那些被精心保存的礼物上有多少我的指纹。
我说,你肯定不知道我黄昏路过马路瞥见穿着格子衬衫的跟你装扮很像的女孩,一下子呆立在斑马线上的蠢样。
我说,你肯定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你。
07
回国后的第一年我便和老魏经营起了这家咖啡厅,再次见到lydia的时候它显得有些苍老,但明显十分激动。
老魏说:“它很久没那么兴奋过了。”
我:“我知道。”
老魏:“欢迎回来。”
我从lydia的眼中又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比往日的那个少年更加挺拔,更加成熟,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哀怨。
其实真正能杀我的,从来都不是我和郁渡有没有在一起,而是平静下来的某一刻,突然想起和她有关的零碎,那无疑是最折磨人的。
我俩喝光了店里的所有啤酒,瘫坐在沙发里。
天气预报终于准了一次,鹅毛大雪伴随着黑夜逐渐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屋外的汽笛声微弱,听见没听见都分不清。
我没有告诉他我在三个月前就得知了郁渡订婚的消息。
也没有告诉他几天前我发疯似的给郁渡发着邮件,告诉她你的猫想你了,我也想你了。
我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只她起名为lydia的猫,这只见证了我们感情的老猫。
我看着吧台相片背面写着的三句话,久久回不过神:
忽然想起某个寒夜那个少年掉落在我额头的泪滴。
后来,我遇见很多人,也听过很多句我想你了。
但再没有一个人的眼泪可以灼伤到我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