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独钓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印象里,小时候去过一次桂林,不过那次是随父母跟团去的,算来至今已有十几年了,除了能回忆起桂林的象鼻子山,其它的印象都已模糊不清了。小时候,大人常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老感觉是大人说着玩,没怎么理会,这次算是真切地体验了一回。
列车突然“咣当”一声,紧接着一阵剧烈地抖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头顶上的喇叭提示着要在前面的站点停留五分钟。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战友。
老大闭着小眼,脸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下面一手托着下巴,整个头有节奏地随着列车得节奏左右摇摆着,方才这么大响动居然没把他震醒,也真是让人服了。
目光再移到华晓薇身上。我吓了一跳,只见她头伏在座位前面的小桌上,略带惺忪的大眼,睁开了一半,一动不动,就那么侧着脸,不声不响地盯着我。见我在看她,便拉长了声音,问我,“这是哪啊,是不是到了?”
我笑了,“到了!想美事吧,你!”我打趣着,随手又捅了捅还在酣睡的老大。
待两人清醒一点后,我俨然一个全程的策划兼指挥者,提出了一个谁也不能拒绝的想法,“下面,我们是不是该用膳了?”两人一听,精神明显一震。看了看表,已经过中午了。
午餐,当然没有在学校丰盛,标准餐,一人一桶方便面,外加一根火腿。虽然说穷家富路,可谁让钱被偷了呢?这个时候,还是应该有点儿艰苦朴素的革命精神,寒酸点就寒酸点吧,毕竟不是在家里。
吃的时候,三人的头凑在一起,我看着你的桶,你看着我的面,边吃边逗。
年轻人就是这样,能把随便一件普通的事都制造出点乐趣来。
我吃饭的速度在宿舍都是出了名的,平时总感觉把时间耗在这件事上有些浪费。
说笑间,连面带汤已经入肚,虽有意犹未尽之感,但我也不能显露出来,还得装作酒足饭饱的样子,为了掩饰,打一个饱嗝也是很必要的。
老大和晓薇看着我吃光的面桶,不约而同地看着我,表情呆滞。
“佩服我,是吧?学着点,大好的青春都用在吃上了,将来还怎么做大事?”我像训诫小学生一般,给他俩上着课。
“饱了吗?”老大明知故问。
“当然!”我的回答得很响亮。
“半饱吧? ”晓薇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说着,她将剩下的少半桶面,往上一举,直接就递到我的嘴前。
“不吃饱哪成?这一路都还得指望着你呢,你要是饿个好歹,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我心想,还算知道我的地位,但吃剩饭,心里还是觉得有损尊严。
“吃吧,美女的剩饭,我想吃还没这个机会呢。”老大一脸的坏笑,附和着。
“就你话多!”我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
晓薇见状,忙陪着笑,“嫌不干净了,是不?”手端着面桶,一动不动,似在考验我。
我脸一红,竟无言以对。闻着扑过来的油菜味儿,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吃就吃吧,反正谁饿了谁知道,路还远着呢。一把夺过面桶,三下两下,仍旧是连面带汤,灌了下去。
“真乖,这就对了。”晓薇,在一旁还不断嬉笑着加以鼓励。
老大在旁边笑得已是前仰后合了。
我装作没看见,闭上眼,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将头往后一样,闭目养神起来。
晓薇对老大扮了个鬼脸,冲我努了努小嘴,一脸的得意。
列车在中途又停靠了几站,我已经说不清了。这时的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远处的村落的灯光,依稀可见,星星点点,一闪一闪的。此时,车厢里也安静了很多,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推着装满各种食物的小车,吆喝着,穿来穿去。
见两人又睡着了,我也没去惊动他们。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想回去的念头,这次行动是不是有些草率,事情的复杂性让我感觉心里慌慌的,回想钱包在刚上车的时候就被偷了,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真有点儿前途未卜。
这么想着,我又猛地用手锤了一下自己的头,心里暗问自己,张庆辉啊张庆辉,你怎么了,你平时那种英明果敢的劲跑哪儿去了,和人家陶颖一比,你做的这点事,还算事吗?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袭上头来。想着想着,头有些疼,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车厢里一阵骚动,有些乘客提着大小行李,为下车做着准备。这时,喇叭响了起来,提示D县站到了。
我连忙拍了拍旁边还在熟睡的两个,“醒了,到站了。”两人揉着眼,极不情愿地站起身子。
三人提着行李,随着下车的人流走出了车厢。此时的东方已经发白了,天虽然还有些黑,但是周围的建筑已经清晰地显现出了轮廓。
出了站,我们把东西堆在一起。老大此时睡意全无,因为此行也关乎到他的幸福,连忙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待我察看一下。”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地图。
一阵凉风袭来,虽说是夏天,但晨风还是带些凉意。小薇这时双手抱胸,蜷缩着蹲在地上。我连忙从包里拽出一件衬衫,扔给他,命令道,“穿上。”
“好嘞。”只见她二话没说,直接就套在了身上,眼神里漾起了一种满足感。
我忙打开地图,借着旁边微弱的灯光,察看了一下。我们这次要找的男生就在D县县城的实验中学,可是从地图上看,车站到县城还有一段路。
就在这时,一个拉脚的男人凑过来,操着本地方言,问我们坐不坐车。我们三人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弃车步行,最主要的是我的钱丢了,只剩下老大和小薇身上这点盘缠,能省点就省点吧。老大和小薇,也没说什么,看样子也猜出了我的心思。
走前又向路人仔细地询问了一下,了解了县城的大致方向,我们就出发了。
此时的天已经大亮了。毒辣的太阳,从山的那面腾空而起,挤跑了早晨的清凉,将光和热生硬地抛向人间。
我们走的这条道,还算顺畅,属于山道,但很明显是经过修整过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凹凸不平,走起来时不时也会拌蒜。两边的山沟,虽不是很深,但望一眼,也够瘆人的。
头顶火辣辣的骄阳,脚踩绵延崎岖的山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我们,这次真是洋相尽显。一个个摇摇摆摆,显得有气无力,这要是在战争年代,恐怕连做俘虏都不够格。
这样想着,我感觉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要拿出吃奶的气力。但我清楚,我倒下了,后面那两位也就该牺牲了。
回头望望那两位,已经被我落下了有一段距离。老大前后晃悠着,远远地冲我嚷着,“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吧!”腔调里带着央求。
华晓薇就更惨了,捂着肚子,一步一挪的,简直就像个八十岁的老奶奶。
我一看,这不行,这么下去,可能革命胜利前就都交代这儿了。四下里望望,找了个树荫,向后面喊道,“都过来,休息啦!”
老大紧走几步,把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树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上下喘粗气。
“清辉,还有多远啊?”赶上来的小薇一边问着,一边擦着脸上的汗,额前的刘海儿被汗水浸的一绺一绺的。
“我想,可能不远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啊?早知道只这样,我还不如不来呢!”
“要不我把你打包,装上车,你自己回去吧!”我一脸的不悦。
晓薇小嘴一撅,“跟你开玩笑呢!还当真了。”突然凑上来,嘻嘻笑着,“要不,你背我吧!我实在走不动了。”
“你以为你是大小姐啊,背你,门儿都没有,让老大来吧,他力气大。”
“得了吧,我才不会横刀夺爱呢。”
晓薇盯着我,住捂住小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眼看,太阳已经往西转了。望着连绵的远山,一片青翠,显得有些肃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鸟的叫声。
我们又行进了约么有半个小时,又翻过了一个土丘,前面突然敞亮了许多,住户也多了起来,还能看见几只羊在草地里咩咩地叫着。我心里一喜,终于要到了,脚步也快了许多。
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我们这次的目的地——D县县城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这个县城规模不大,就一条主街。
走在县城的大街上,见街边有买煎饼的,要了三个,老大主动付钱,这事以后基本上就得他挺身而出了。三人边啃边走,东瞅西看,感受着山区小镇和市里的区别。
县里唯一的一所实验中学就坐落在大街的西头。门口不大,灰色门楼的上面一行大字:D县实验中学。
“就这儿了。”我们停下脚步,透过铁门的缝隙,向里望了几眼。院子里静悄悄的,时而能听到朗读课文的声音。大门旁边有个小门,虚掩着。我上前刚要推门,这时里面传达室的门开了,一位老者擎着一长长的烟杆,紧吸了几口,缓步走了出来。老人看年纪也有六十多了,浓眉大眼,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一身洗的发白的制服,显得倒是干净利落。
在我一愣之际,老人说话了,“你们找谁啊?”语气很温和。
我连忙上前,笑着说,“大爷,我们是从省外来的,来找一位同学,他叫陆建强。”
老人一听,眉头不禁一皱,略显紧张,“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能看得出来,老人对陆建强并不陌生。在我进一步说明了来意之后,老人才逐渐放松下来。
“那是个苦命的娃呀!”老人叹了口气,将抽完的烟袋锅子在台阶上猛敲了几下。